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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晟昊听到那雪冬老师在电话是焦急的声音,忙问:“那老师,灿宇怎么了?”
那雪冬说:“韩灿宇跟别的同学打架了,有个学生的家长找来了,你也过来一趟呗。”
韩晟昊二话没说,放下电话,骑上自行车直奔学校。
到了校长办公室,韩晟昊看到韩灿宇和另外两名同学站在屋地当中,旁边还坐着一个学生的家长。
韩晟昊不好意思地问:“马校长,怎么回事?”
马校长说:“是这么回事,这两个同学----哦,都是韩灿宇一个班的,刚才放学的时候,和韩灿宇在外面打起来了,韩灿宇把他们两个的鼻子给打出血了,他的鼻子也被他俩给打出血了。”
那雪冬老师连忙说:“我刚给他们都擦了擦,现在不出血了。”
韩晟昊走到韩灿宇的跟前,抬起灿宇的下巴看了看他的鼻子,又看了看旁边两个同学的鼻子,然后问那两个同学:“还疼吗?”
那两个学生谁也不说话,只是哭,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都快淌到嘴边儿了,一边哭,一边用袖口去擦。
韩晟昊问灿宇:“你还疼吗?”
韩灿宇本来一直没有哭,韩晟昊这一问,他也扯开嗓门“哇哇”地哭了起来。
韩晟昊对那个学生家长说:“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小孩不懂事,回家我好好管他。”
那个学生家长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多钱一斤?你家孩子打人,光说对不起就行了?”
韩晟昊说:“要不咱们上医院吧,看看打没打坏什么地方。”
那个家长没好气地说:“打傻了、打苶了上医院能看出来啥?本来脑袋就不够用,这下更完犊子了。”
韩晟昊问:“这两个孩子哪个是你家的?”
家长说:“你看哪个笨、哪个熊包蛋哪个就是。”然后冲着自己的孩子吼着:“他打你,你不会打他呀?你没长手呀?”
他们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学生的家长也赶到了,他在一旁听了一会,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上去一把拽过自己家的孩子,一边给他擦鼻涕,一边数落到:“你都这么大了,跟一个小弟弟打架,还好意思哭?”
前面那个家长仍然不依不饶地说:“什么小弟弟,都在一个班上学的,哪来的小弟弟,你瞅他那大长腿,他还是小弟弟?”
后面那个家长说:“老王大嫂,快别说了,孩子在一起,哪有不打架的。你家儿子今年11了吧,这小孩儿才8岁,就算打坏了,还能坏到哪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说:“是不是你又嘴欠,撩骚人家了?你等我回家收拾你。”
前面那个家长不吱声了,拉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韩晟昊赶紧跟这个家长说:“对不起啊!”
这个家长说:“有啥对得起对不起的。”然后,他看了看韩灿宇,向韩晟昊问到:“听说你家儿子学习可好了,跳级了?我还寻思就学习不好的打架呢,这学习好的也打架呀。呵呵。”
这边家长在说话,那边韩灿宇和这个同学早已经不哭了。这个同学看着韩灿宇伸了一下舌头,韩灿宇也冲他做了个鬼脸,之后都跟着家长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韩晟昊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把韩灿宇放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推着车子慢慢地走。
韩晟昊问:“灿宇今天为什么和同学打架?你知不知道,打架是很不好的行为?”
韩灿宇坐在横梁上扭过头,看着韩晟昊说:“他们骂我!”
“他们骂你什么了?”韩晟昊问。
“他们骂我是高丽棒子。他们说‘高丽棒子大裤裆,辣椒面子大酱汤’。”
韩晟昊一听是因为这个,就说:“其实这也不算是骂人。”
“我也骂他们了。”韩灿宇说。
“你骂他们什么了”韩晟昊问:“是不是骂他们山东棒子了?”
韩灿宇“哧溜”一下从自行车的横梁上下来,站在地上看着韩晟昊,十分惊诧地问:“爸爸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如来佛变的吗?”
韩晟昊说:“灿宇,爸爸也是山东棒子。”
韩灿宇的表情更诧异了,说:“爸爸你为什么是山东棒子?”
韩晟昊说:“因为爸爸的老家在山东,爸爸是山东人啊。”
韩灿宇听了,后悔地说:“那我今天骂‘山东棒子三分钱了’。”
韩晟昊说:“那以后是不是不要骂别人‘山东棒子’了?”
韩灿宇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再也不说了!”
韩晟昊又说:“以后别人再说你是‘高丽棒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韩灿宇没吱声,想了想,问:“为什么不生气了?”
“因为‘高丽棒子’是说你是朝鲜人,并不是骂你;就像说爸爸是山东人一样。”
韩灿宇又问:“那他们还说‘大裤裆’了。”
韩晟昊乐了,说:“朝鲜人穿的裤子,上面确实是又肥又大,下面裤腿是收紧的,这样穿着舒服啊,但确实是大裤裆啊,人家说的没错呀。还有,朝鲜人爱吃辣椒面、喝大酱汤,这是一种生活习惯,人家只不过是把朝鲜人的生活习惯编成了一句顺口溜,你听着感觉像是在骂人,是不是?”
韩灿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哦。”
回到家里,韩晟昊对韩灿宇说:“灿宇,你现在是三年级的学生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写日记了,明白吗?”
韩灿宇问:“爸爸,日记是什么?”
韩晟昊在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封皮的日记本,递给韩灿宇,说:“日记,就是把每天发生的事,记下来。记在这个本子上。”
韩灿宇拿着日记本,高兴地说:“好漂亮哦!”
韩晟昊说:“今天发生的打架的事情,就可以记在日记本上。”
韩灿宇说:“打架的事也可以记吗?”
“可以。不论是高兴的事,还是难过的事,或者是看到别人发生的事,都可以写。只要是当天的事情,写下来,就叫做‘日记’。”韩晟昊边说边打开日记本,指着第一页的右上角说:“在这个位置写上当天的日期,就是年、月、日;再写上星期几,然后是天气情况,比如阴、晴、下雨、下雪或者大风什么的。”
韩灿宇拿着铅笔,问:“爸爸,现在写吗?”
韩晟昊说:“写吧,按照刚才说的,现在写。”
韩灿宇在日记本第一页的右上角工工整整地写到:1949年3月30日星期三晴天
自从韩灿宇学会了写日记,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写,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回忆这一天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然后把认为该写的都写下来。
暑假的时候,韩灿宇不知道在哪个同学家学会了象棋,玩上了瘾,每天都去玩儿。
这天早上,韩晟昊要去县里开会,临走时他问灿宇:“爸爸今天要去县城,灿宇想要一件什么礼物?”
韩灿宇抿着嘴想了半天,也没想好。韩晟昊就说:“要不然给灿宇买一副象棋怎么样?你就可以每天跟妈妈在家里玩,不用跑到别人家里去了。”
韩灿宇想了想,说:“爸爸,可不可以给我买一只口琴,我想吹口琴。”
韩晟昊没想到灿宇想要吹口琴,就问:“你想吹口琴?你看谁吹口琴了?”
“那老师。”灿宇说:“有一次我听见那老师吹口琴了,我觉得特别好听,曲子的名字叫《送别》。”
镇小学以前开过音乐课,有一架脚踏琴和一架手风琴,但是因为这几年没有教音乐的老师,音乐课就停了,这架脚踏琴和手风琴就都放在仓库里,好久没用过了。
韩灿宇在学校从来没上过音乐课,也没听过音乐,那天他听那老师吹口琴,觉得特别好听,就问:“老师,你吹的这是什么歌,为什么这么好听?”
那雪冬停下来,问他:“你喜欢音乐?”
韩灿宇点了点头,说:“喜欢,真好听。”
那雪冬说:“口琴吹出来的是曲,不是歌;唱出来的才叫歌。歌是有歌词的,曲子只有音符。”
“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韩灿宇问。
那雪冬笑了笑,说:“老师不是给你们讲过计量单位吗?曲子的计量单位是‘首’或者‘支’。不能说‘这个’曲子,要说‘这首’曲子或者这‘支’曲子。就像说古诗,不能说一个诗,得说一首诗,明白了吗?”
韩灿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那老师,你还没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呢?”
那雪冬又笑了笑,说:“这首曲子叫《送别》。”
“送别!”韩灿宇重复着,又说了一遍:“真好听。”
韩晟昊上高中的时候,也听过这首《送别》,是一个同学用笛子吹的。
韩晟昊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这首《送别》的时候,他哭了。
那是在一个风很清凉的晚上,天上的月亮是一轮残月。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别的同学差不多都走了,他的这位同学从书包里拿出一把宙子,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吹起了这首曲子。
他虽然不知道这首曲子表现的是什么,但是却被曲子深深吸引了,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站在这个同学的身后,听着听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他对灿宇说:“好的,爸爸就给灿宇买一只口琴,再给灿宇买一本曲谱,灿宇就可以吹更多的曲子了。”
韩晟昊很奇怪灿宇为什么没要象棋,就问:“灿宇怎么不要象棋呢?你不是最喜欢下象棋的吗?”
韩灿宇惊讶地问:“可以要两件礼物吗?”
韩晟昊说:“你每天到同学家玩,是不是很打扰别人啊?”
灿宇说:“爸爸,不会的,他们都乐意让我去呢。”
韩晟昊问:“你都跟哪些同学下棋?”
韩灿宇犯愁地说:“我是跟他们的爸爸、爷爷下的。我不想跟大人们下棋,他们说我是小毛孩子,还说我是‘小人精’,但是同学都不会下棋,没办法。”
韩晟昊乐了,说:“你下棋能下过那些大人们吗?”
“能!”韩灿宇说:“我经常赢,他们经常输。”
韩晟昊说:“我们家灿宇这么厉害吗?那好吧,爸爸就给你买一副象棋,作为奖品,奖励你!”
韩灿宇高兴得蹦了起来,忽然,他看着玄卓善挺着的大肚子说:“爸爸,那小弟弟有没有礼物呀?”
韩晟昊又乐了,说:“小弟弟还没有生出来呢。”
韩灿宇问:“怎么还没有生出来呢,再不生出来,妈妈的肚子就撑破了。”
韩晟昊忍俊不禁,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开学后,韩灿宇上了四年级。
韩晟昊把口琴和象棋都收了起来,让他专心学习,说等寒假的时候再拿出来。
天气渐渐凉了,玄卓善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行动有些不方便。她抓紧把韩灿宇的毛衣织完,怕过几天坐月子就织不了了。
这天,玄卓善拿着织好的毛衣让韩灿宇试一下。灿宇穿着新毛衣感觉特别好,他扬起脸问:“妈妈,这毛衣里面有什么,为什么这么暖和?”
玄卓善一边看合不合身一边笑着说:“毛衣里面有妈妈的爱呀!”
晚上,韩灿宇在日记里这样写到:今天是1949年9月29日星期四晴天今天我知道了为什么毛衣那么暖和,因为毛衣里面有妈妈的爱。”
十月一日这天,北京举行开国大典,镇政府要通过大喇叭向全镇转播开国大典实况,一大早,机关干部和民兵就都到齐了。
叶镇长让广播站的人一遍一遍地检查设备,千叮咛万嘱咐,说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下午,王大英挺着个大肚子也来了,说在家激动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不如到现场来,心里踏实。
郎玉梅问王大英:“预产期不是过了吗,咋还没生?”
王大英说:“都过好几天了,也没有动静,真是的。”
郎玉梅说:“懒,这个孩子懒,恐怕是闺女。”
王大英说:“俺娘和婆婆都这么说。”
玄卓善和韩灿宇来的时候,大喇叭里开始播放革命歌曲,大院里的人越来越多。
王大英看到了玄卓善,就蹒跚地走过去,说:“你别站这儿,这儿人多,来,咱上那边儿去。”说着就带着玄卓善和灿宇往外走。
玄卓善问:“大英姐,你不是过预产期了吗,怎么还没生呢?”
“肯定是个闺女,闺女懒,不乐意出来,想在里面多呆几天,睡觉呢。”王大英问玄卓善:“你还有几天,也快了吧?”
玄卓善说:“还差好几天呢,预产期是下个礼拜呢。”
大院里的人越挤越多,玄卓善想再往前走一走,到前面去找韩晟昊。
还没走几步,玄卓善突然被前面的人绊了一下,她没站住,往前咧趄了一下,往前一倾,一下摔在地上。她“啊”地大叫了一声,对王大英说:“我不行了,大英姐,我不行了,快叫韩晟昊!”
王大英见玄卓善的下身流出了血水,吓得脸都白了,她声音都颤抖了,使劲地朝韩晟昊喊:“韩哥、韩哥!”
韩晟昊听不见,王大英又叫:“留根哥、马文学……”
王大英一边喊人一边用力地去抱玄卓善,她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可是玄卓善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王大英又用力去抱她,一下用力过猛,王大英“妈呀”一声也坐在了地上,她“哇”地哭了出来,说:“我也不行了----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