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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张鹤龄说起弘治皇帝命不久矣,那刘养正的眉梢,已在剧烈颤动。
他的面目抽动,时喜时抑,表情着实诡异。
他虽然是在强力克制心中的激动,可那一脸的喜不自胜,全然遮掩不住。
“这……这该……该如何是好啊!”
“伯爷,您……您怕不是在说酒话吧?”
刘养正好不容易才压抑住面上的激动,又强挤出惊骇表情,沉声问道。
张鹤龄借着酒兴,幽然望了过去,却是抿唇不再言语。
这种时候,且作高深莫测状,最能唬到人。
“方才……方才不还说,陛下气色见好么?怎么……怎么到这会儿又成了命不久矣了呢?”
刘养正似还不大相信。
张鹤龄冷哼一声,像是对他的质疑很是不屑:“刘长史没听过‘回光返照’一说?”
“回光返照?”
刘养正“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头沉吟起来。
他的神情,愈发决绝笃定,很显然,他已相信了张鹤龄这一番论断。
待他再次抬起头时,这位宁王府长史的眼神里,已多了几分窃喜和庆幸。
这刘养正此番来京,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探听皇帝的身体状况。
此番从张鹤龄这里打听到的消息,于他而言何其重要?
刘养正心中狂喜,张鹤龄这呆瓜,世人都传他机灵,却是不想,叫我连哄带诱,就将如此机密之事突吐露出来。
这会儿,张鹤龄那一副酒醉憨相,在他看来,却是世间最美妙的表情了。
一念及此,刘养正又扶住酒盅敲了敲桌子:“伯爷,小的再敬您一杯!”
张鹤龄分明已是一脸醉态,却仍来者不拒,端了酒盅就往嘴里倒。
连喝带撒,那酒盅很快见底。
放下酒盅,张鹤龄甚至大剌剌揽起刘养正来,一脸强作出的郑重:“我说刘长史,此事可是绝密,你可不能外泄啊!”
“那是自然!”
刘养正将胸脯拍得作鼓响:“下官岂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人!”
嘿嘿,寿宁伯啊寿宁伯,这等机密,我自不会外泄了。
我得拿它回去换赏呢!
宁王若是知晓这好消息,怕要高兴坏了哟!
“好兄弟,啊哈哈哈好兄弟!”
张鹤龄醉态更显,揽着刘养正就是称兄道弟。
那刘养正心下更喜,连哄带灌,又是与张鹤龄把臂畅谈,两人就差没当场拜了把子。
与张鹤龄推杯换盏,刘养正好不快活。
他料想已将张鹤龄拿捏了住,日后,怕是要从张鹤龄身上捞到更多有用的线报了。
……
“你们几个,可一定要照顾好了伯爷啊!”
“伯爷慢走,慢走!”
在刘养正的送行声中,张鹤龄踉踉跄跄地上了马车。
他一脸醉态,双眼迷离,看似已是酩酊大醉。
可当那马车缓缓驶离驿站,确定身旁再无他人之际,张鹤龄那一脸的迷离,即刻退散了去。
“呼!”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张鹤龄的眉目重归清朗。
方才装那副酒醉姿态,不过是想借着透露“天机”的机会,探查宁王的打算。
本来穿越而来,张鹤龄对于宁王此人,多少是有预先的了解的。
但他并不了解宁王造反作乱的细节,不敢断定此时尚且年轻的宁王,会否已经有反意。
可刚才一番试探,通过那刘养正细微的表情变化,张鹤龄已能断定,宁王必反。
得亏得他方才作出醉态,刘养正不察之下,疏于表情管理。在得知皇帝病危之际,刘养正几乎要咧嘴大笑。
想来,此时的宁王,已有不臣之心。
既是得出如此推断,张鹤龄顺着推导下去:那宁王在得知皇帝“命不久矣”的假消息后,定会有所行动。
只怕这宁王之乱,要提早到来了。
张鹤龄并不担心宁王真能成功造反,历史上的朱厚照那般糊涂,不也照样将其拿下了吗?
而且还拿下两次……
现如今弘治皇帝身体渐好,弘治朝中兴正盛,想那宁王也翻不起多大波浪来。
“不过,最好还是提前通知弘治一声,让他早作准备……”
“只是……该如何让弘治皇帝相信宁王会反呢?”
张鹤龄正细细思虑下一步的打算,忽听得马车之外,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
这是他伯爵府护卫的声音。
随即,马车被勒停了下来。
张鹤龄正要探头相问,那车帘已被张俊拉了开来:
“伯爷,前面似乎有一拨护卫在捉拿凶犯?”
“护卫?”
张鹤龄心下好奇,便顺着被撩开的车帘向前张望了去。
前方大道之上,的确有几个劲装男人,正在月夜之下疾步而行,看上去像是在追逐着什么人。
那几人穿着统一的制式武装,看上去确实像是哪家的护卫。
“咦?怎么这么眼熟?”
张鹤龄正自疑惑,却忽地想了起来,这几人身上的衣着,不与方才在驿站里看到的宁王府护卫一般无二么?
宁王府的人,大半夜在京师街市上奔走追逐,是要追什么人?
张鹤龄提高了警惕:“跟上去瞧瞧!”
马车很快追了过去,这夜间行人不多,那一伙人动静不小,很容易就能追赶得上。
没过片刻,张鹤龄一行人偏离宽敞大道,驶到了一个胡同入口。
“伯爷,他们就在里头!”
张鹤龄撩开车帘望了一眼,这是条死胡同,胡同并不深,即便在如此幽夜,借着月光仍能看到胡同尽头。
而此刻,胡同中有四五个护卫正押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在朝外走来。
张鹤龄一眼就认出那领头之人,正是先前在驿站里与刘养正密谈的那刀疤护卫。
回想起先前,这刀疤护卫与刘养正在驿站密谈,张鹤龄心念电转。
这宁王府的护卫跑到京师,却在深夜里闹出如此动静,只怕这年轻男人,与宁王造反作乱有关。若是救下他,或许就可揭穿宁王造反的真相。
一念及此,张鹤龄低声吩咐:“拦下他们!”
得了张鹤龄的命令,那侍卫很快排成一排,堵在了胡同入口。
为首的侍卫已抬手向对方高喝:“你们是何人,竟敢公然在京师作乱!”
对方几个护卫显然早已看到张鹤龄一行,此时走出来时竟是丝毫不慌张。
那为首的刀疤护卫,已掏出腰间令牌亮了出来。
“某乃是南昌宁王府中护卫,此番奉宁王之令,来京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