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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官闻言便道:“当初我在戏班子里唱大花面,师父师姐师妹们都笑我,台上台下莽撞粗鲁,将来可怎么嫁人呢!我就说,那些干娘们比我还凶悍,不是一样嫁出去了?再说了,嫁人有什么好,大不了不嫁就是了!后头荣府因国孝解散戏班子,我同文官芳官艾官藕官蕊官茄官荳官都是孤儿无家可归,太太仁慈将我们这些无处可去的戏子们送给了奶奶姑娘们使唤。我们从小学戏,那里知道怎么伺候人做针线?姑娘不但不嫌我,还任由我打扮成小子样。我就留在奶奶身边,一辈子不嫁人也使得!”
卫妈妈叹道:“你这丫头,不通人事才会说这些孩子话!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女孩儿家不嫁人的?咱们那会子都曾看在眼里,奶奶跟大爷当真是蜜里调油,言和意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戏里听来的那些好话,用在大爷奶奶夫妻身上都不为过。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现在口口声声说不想嫁人,等过几年大了指定打脸!”
葵官不服气便要反驳,翠缕放下针线点着她的额头道:“卫妈妈一把年纪的人了,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肯教你是为了你好,听着便是了,还想顶嘴不成!”
葵官揉着额头道:“翠缕姐姐,你已经十八了,听你这话,莫不是你自己想嫁人了吧!”
翠缕啐了她一口,拿起手中的针线道:“我都听奶奶的,奶奶不要我嫁,我便不嫁。奶奶要将我配人,我嫁了也能伺候奶奶,就如卫妈妈同老奶奶一样。”
卫妈妈闻言,不由湿了眼眶。她本是卫夫人的陪嫁丫头,当初卫夫人也私下问过她是否想伺候卫老将军。她实话实说不愿意,卫夫人便将她配了卫府管事,生下儿子卫勇后给卫若兰做了奶妈妈,在卫家十分体面。卫管事因病亡故,卫夫人和卫若兰对她和儿子卫勇都照顾有加,卫妈妈母子都是感怀在心。不想卫夫人有夫有子,到头来陪她一辈子的竟是忠仆,给她送终的竟是儿媳。
史湘云也想起婆婆实在是个好人,爽利大方,慷慨仁厚,不料遇人不淑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闷闷地低叫一声,将手指头含在了嘴里。
翠缕忙道:“奶奶可是扎了手?”
史湘云点点头,尚未说话,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卫妈妈便赶着去开了门一看,顿时哭出声来。
湘云翠缕葵官在内院听得外头卫妈妈一路哭着进来,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卫妈妈回房后才知道,竟是卫妈妈的独子卫勇回来了。
史湘云闻言便是大惊,道:“卫勇不是跟着大爷去了茜香国吗?”
卫妈妈抹着泪说:“就是大爷派他回来,给奶奶送信来了!勇儿是外男,我不好叫他进来拜见奶奶,这里有封书信,是大爷亲自写给奶奶的,勇儿说,奶奶看了便知。奶奶坐在窗下,让翠缕葵官陪着您,我将勇儿引到窗外,奶奶看了信,有什么话隔着窗户问他便是了。”
原来卫若兰信里写道,他同茜香三公主李安海婚后一直貌合神离,公主虽对他一见钟情强迫他做了驸马,但见他始终不和自己一条心,便赌气另行找了个英吉利情人,甚至珠胎暗结。再过上七八个月,卫若兰便要做便宜爹。他左思右想,派卫勇回来给湘云送信,想请她跟着卫勇一起前往南洋。夫妻二人暗中筹划逃走,近些可去日本朝鲜,远者可去西洋欧洲,只要夫妻一心,便是亡命天涯也心甘情愿。
史湘云看了,心中不但没有欢喜,反而生出一股怒气。心说我倒也不是不想去茜香国,只因我听说茜香从无寡妇守节之说。大朱律法虽不禁寡妇再嫁,可我出身侯府嫁的也是世家大族,我若改嫁,史家卫家族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大爷叛国投敌撇下我另结新欢,我却要在这里孤苦伶仃替他守寡,何其不公!再者茜香女子可同男子一样读书经商甚至做官从军,茜香国现今当政的便是女王,宝姐姐以王妃之身也可协同王子料理朝政。若在大朱便是牝鸡司晨,在茜香却习以为常,我听了好生羡慕。
大朱礼教森严,茜香别有天地。可我想去茜香是为了替自己谋个出路不枉活这一世,并不是为了与大爷破镜重圆重修旧好!就算是我要投奔于人,为何不投奔我素来亲近的宝姐姐,却要投奔一个已经娶了公主的变节驸马?宝姐姐身为和亲王妃,说不得在异国他乡颇有些艰难之处。薛大哥哥虽改过自新,却只是平庸无能之辈,最多只能自保,不能给宝姐姐助力。若是我去了茜香,姐妹同心携手做出些大事也说不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宝姐姐可以,焉知我不可以?到时叫大爷看看,便是他舍弃了我,我也一样不输给人!
史湘云想到这里,神思激荡,一转头却见卫妈妈翠缕葵官都眼巴巴看着她,面上既有疑惑也有担忧。又想到隔壁探春贾菌孙继业并贾宝玉林黛玉等人,不由又换了心肠。心道茜香三公主因为大爷同她不是一条心,已经迁怒于同时来自中华的宝姐姐,对她多有刁难。若我真去了茜香投奔宝姐姐,茜香三公主岂不是更会视宝姐姐为眼中钉肉中刺?宝姐姐与大王子夫妻再好,宝姐姐毕竟是异邦和亲郡主,三公主却是王子嫡亲妹子。且宝姐姐是冒认南安王之女,只怕我去了茜香非但不能给宝姐姐助力,反而给她惹祸令她为难。倒不如留在这里同三姐姐林姐姐爱哥哥为伴,清清静静了此一生。或者我就学三姐姐也抱一个孩儿来养,何苦去趟茜香国的浑水呢?
史湘云思来想去,柔肠百结。
去往南洋茜香有广阔天地,却不免危机四伏祸福难料。
留在大朱故土有亲朋好友,却不免一世孤独心中不服。
是去是留,一时竟无从决断。
且说湘云隔壁的孙家内,贾环贾菌突然带着冯紫英来了大兴庄孙宅。说是三人在城中偶尔遇上了,便约着来庄子上喝酒小聚。众人到时,探春仍带着孙妈妈孙继业在祠堂念经。于是三人来到祠堂,贾环陪冯紫英在外头候着,贾菌进去找个由头把孙妈妈同孙继业拐了出来,却把冯紫英放了进去。
贾菌便带着孙继业在院子里顽耍,贾环在窗户外偷听壁脚。孙妈妈见他们放了个男人进去同探春独处,甚觉不妥。可一屋子主子就她一个奴才,又是乡下地方没那些讲究,只能多了个心眼,绕到后窗也同贾环一样偷听起来。
探春对孙绍祖并无愧疚之心,只是他到底是孙继业名义上的父亲,所以四时祭祀还是照规矩做足的。贾菌将孙妈妈同孙继业带出去后,探春并未离开,而是坐在了蒲团上念经。并不是为了孙绍祖,而是为了赵姨娘和王熙凤。反正都在一个祠堂里,她不说也无人知道。
不过片刻,听得身后有人进来,转头一看,却是冯紫英。探春立即从蒲团上站起,快速退到放着牌位的香案后,将背对着冯紫英道:“不知冯大爷大驾光临,妇道人家,不便相迎,还望恕罪。”
冯紫英行个礼道:“是在下来得唐突,冲撞了,孙大奶奶恕罪才是。我听环哥儿菌哥儿说起今日乃是已故孙大爷忌辰,于是随他们前来,一来替孙大爷上柱香,二来我有一句话,想亲口问问孙大奶奶。”
探春仍是背对着他道:“不知何事,还请冯大爷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