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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宁府贾蓉发妻秦可卿死时,曾托梦凤姐交待遗言,要她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将家塾亦设於此。合同贾家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便是有了抄家之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若有一日宁荣两府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
只可惜凤姐贵人事忙,秦可卿丧事之后便是元春省亲,不久便遭赵姨娘魇镇。之后管家繁忙之余,又是宝玉挨打,又是太妃国丧,又是自己小产,又是贾琏偷娶尤二姐,又是探春下嫁孙绍祖,没一日消停。因此竟将秦可卿嘱咐的真知灼见金玉良言,浑忘了个干干净净。不仅不曾购置祭田,尽连家塾都没保住,正应了探春所云凤姐虽天生聪明,却还是吃亏在不曾读书之语。
家塾既然无以为继,贾菌无学可上,自然要禀告姑母。探春闻言,大为失落,乃至落泪道:“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后头古人附会有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贾家自曾祖起家,到你这辈正是五代。我在家时便觉得如今府里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寥寥,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乃至坐吃山空,长此以往,必将青黄不接。两府想要开源节流并不为错,但不是这个节法。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家塾虽然开支甚巨,却是为了家族养育人才支应门楣。如今两府连家塾都无以为继,谈什么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
贾菌大为不忍道:“姑母,自那日芸大哥送信说石呆子早已因疯病死了大半年了,您便日日愁眉不展,无端端坐着也能落泪。您向来是不信神佛的,如今居然也在祠堂里供奉起了菩萨,早晚三柱香,还给那石呆子甚至金陵那位冯渊冯公子也做了牌位供奉。这都是薛大叔同贾雨村作的孽,和姑母并不相干,何苦自伤如此。”
探春叹道:“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若我是个男子,在家里说得上话,做得了主,也不至于烧香拜佛,安抚冤魂了。菌儿,你千万记住,将来你若有一日金榜题名,不求你拜相封侯青史留名,只求你为官清正忠君爱民,切勿贪赃枉法误几误人。”
贾菌满口答应了,又道:“今日天气甚好,姑母不是说等开了春,要带着我同业哥儿去田间走走么?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咱们不如带着业哥儿出门,去教他认韭菜和麦苗,再采些榆钱回来做榆钱饭,蒸榆钱馍。前些时我听板儿说起,榆钱最是甜香清爽,我虽未吃过,但听他说的,好生羡慕。”
贾菌丧母后少年老成,虽然才十一二岁,已如大人一般,极少如此孩气。探春虽然心下愁闷,却不忍扫了他兴头,便叫侍书带了三岁的孙继业过来,说同贾菌一起出门走走。
孙继业听说要出门,喜不自胜,拉着贾菌的小厮板儿和自己的小厮张进宝便往外跑,又回头对探春笑着说:“娘,要捉蝈蝈儿。”
探春看他这样倒是驱散了几分悒郁,增添了几分欢喜,因吩咐孙妈妈看家,自己带着侍书同青儿出去。青儿本就是大兴庄人,地面人头极熟,带她出门最是便宜。
待出了大门,走了几步,见杨柳叶吐浅碧,丝若垂金,探春便对侍书说:“在家时可想不到,我居然有一日能大摇大摆就这么走出了门子,如爷们一般上外头闲逛。”
侍书倒乐了,道:“姑娘真是心宽。这田间有甚么好逛的,哪有咱们家里园子精致?您在家时,不出门都有好景致。您且小心着脚下,别踩了牛粪。”
探春笑道:“景致虽然是家里园子好,却不如此时自在。要不然,你怎么会失口叫我姑娘?在家里你也敢这么没规矩?”
侍书一想也是,拍着头道:“我如今也散漫了,咱们如今哪里还有这些规距。奶奶在家做姑娘时,一日里请安、吃饭、见客,衣裳都要换个三五回。如今外头的一套家常衣裳,穿三日不换都成。先时我想着奶奶受了委屈,如今习惯了,倒觉得没这些个束手束脚的规距也好,乐得一身轻松。”
贾菌带着孙继业和青儿板儿兄妹以及张进宝走在前头,不时采个野花摘个嫩柳,片刻便做了个翠叶环绕斑斓锦簇的花环。孙继业喜滋滋的举着跑过来,拉着探春的裙角要她蹲下,将花环戴在她头上,笑得合不拢嘴。
探春不忍叫孙继业失望,只得将花环顶在头上,又对贾菌道:“这要被人看到,可丢死人了。”
青儿笑道:“奶奶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这般好看,怎么还会觉得丢人?咱们倒是想同奶奶一般打扮起来,只恐人家说我们鼻子里插大蒜,装象!”
贾菌笑道:“青儿,我教你一个词,叫做东施效颦!”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不多时走到田间。此时正是农忙时节,佃户都在忙着耕种,看见探春无不张口结舌驻足呆视,有些甚至抓耳挠腮啃手噬指,手里的活计全都忘了。
青儿便道:“乡下人没见识,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奶奶这么美貌的人,可不是都瞧呆了!”
探春哪里经过这个,被看得面红耳赤,急忙从袖子里掏出折扇遮了脸面,又对贾菌道:“你带着业哥儿在外头玩罢,我同侍书先回去了。”
孙继业却不愿意,拉着探春的裙角不放。母子正纠缠间,突有一人行至跟前,对贾菌拱手行礼道:“这位小兄弟请了。我正赶路进城,途经此间,实在饥渴难当,欲讨些食水,叨扰了。”
探春听着是个青年男子声音,仍旧用扇掩面,立即转过身去,蹲下对孙继业低声道:“业哥儿乖,娘回去叫人给你做好吃的,菌哥哥陪你在外头玩。”
贾菌看面前之人二十四五的年纪,身形高大,虽衣衫褴褛面有尘土,却气宇轩昂谈吐斯文,且看着颇有几分面善,只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方道:“这位兄台,小可同姑母就住附近,兄台若不嫌弃,就来舍下喝口水再赶路。”
探春听了略嗔着贾菌未替自己考虑避嫌,只是话已出口,也不好驳回,便自顾自站起,背对着贾菌和来人道:“菌儿,我同侍书先回去了,你同青儿带人去刘姥姥家喝水用饭罢,反正也都在一个庄里。”
贾菌闻言知道自己唐突了,急忙行礼称是。待探春带着侍书走了,方对来人道:“兄台见谅,我姑母乃孀居之人,表弟年方三岁,家中没有成年男子,不好招待外男。请兄台随我来,这个丫头便是庄里人,去她家是一样的。”
板儿将孙继业背起,青儿带着张进宝在前头带路。贾菌和来人一处在后头跟着,就听来人问道:“小兄弟可否通个姓名,来日我好致谢?”
贾菌瞧他不似坏人,且越看越面熟,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将自己姓名说了。来人听了便问:“小兄弟,我瞧你颇有几分面善,不知京城荣国府贾家可与你有亲?”
贾菌闻言又将来人狠狠看了几眼,方拍着脑袋大叫:“你是冯紫英冯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