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元宝汤事

复思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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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唤了几声,却未听沈玉书回答。我退出院子,却见沈玉书躲在门后,忽的现身出来,我吓了一跳,又思及沈若那边的情况,忙做嘘声。

    沈玉书浅笑,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没陪着七哥?”我摆摆手,忙道:“你七哥有美人在怀,我才不去打扰呢。”

    他嗯了一声,而后才正色道:“七哥的那位侍妾,和你的眉眼真的很像。”他应不是第一次见词烟,见他对词烟的态度就有异常,他对别人都是亲切温和,唯独词烟,总带着一股怒意。

    我看他心情不错,便顺便问道:“词烟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他思考了会儿,未回答我,只悄然扯了扯我的衣袖道:“你若还要待在这里聊,七哥和他的美人,待会儿会经过这里。”

    他提醒了,我才忽的想起这事,忙招呼他从东侧走,走到东侧梅林,他似想起什么,忙道:“你注意些脚下,可不能再摔到了。”我下意识看脚下仔细了些,道:“你若是不提,我还不疼了。”

    以防万一,还是我在前面走着,过小河那一截,忽听到有人叫我,我向西边看,发觉是词烟。我正感叹冤家路窄,才忽然想起书房到词烟的房间有中间这条笔直的路,对啊,那那夜为何没想到?也不至于让我摔了一跤。

    我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词烟便已经走到我面前,还有她身后的丫鬟,词烟见了我,正要开口瞥见了身后的九皇子,行了个礼,似乎未有那夜的顾忌,只道:“竹城,你明日要去做什么?”

    我一时觉得莫名其妙,只回道:“不知道。”词烟冷笑了声,道:“竹城,不论你明日做什么,总之别打殿下的主意。”我不想与她纠缠,只道:“好好好,殿下是你的。”

    她还想说些什么,沈玉书便站在了我身前:“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七哥要同谁出去,好像你管不着。”不想词烟未有那日的模样,同样望着沈玉书道:“九皇子,她就是竹城,你何必与我争锋相对。”

    而后词烟又向前一步,紧紧望着我道:“竹城,我真的厌恶你极了,以往我以为我脱离苦海,不必为奴为婢,不想是做了你的替身替你送死,后来遇到殿下,不想仍是你的替身,这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你,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她怒目瞪着我,而后见我未回话,又见沈玉书定定站着,终是没说什么愤愤离去。我听她说了一大堆话,也未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便听身旁的沈玉书温言道:“不用在意这种人的话。”

    我应了声,脑海里却浮现起词烟方才说的话,什么‘九皇子,她就是竹城’,什么‘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你’,这些言语都让我觉得,是否一直以来词烟的敌意都不是莫名,而是情有可原。

    沈玉书叫了几声我的名字,才将我唤回神来,他似想到我在思考什么,正色道:“虽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他可恨的原因才是其可怜的根本。”说完,他便绕到了我身后,示意我继续向前走。

    我向前走着,知晓沈玉书的话所指的意义是让我不要在意词烟的话。等我们爬上了中间的亭子,向回望去,见灯笼高挂,府内一片灯火,十分好看。

    沈玉书在一旁站着,许久才道:“这情景,像极了我梦里的灯火,只是还差些景色。”我忽的想起他的红包来,便从袖中拿出红包递与他,道:“我未有银票,虽这红包样子鼓些,但总归是个彩头,你且接受个心意。”

    我思及方才沈若给我的大红包,想着皇族子弟怕都是这般阔绰,便有些小期待着沈玉书也拿出银票来给我。不想沈玉书愣了愣神,继而笑得温和,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来。

    一时之间我竟以为他找到了我的香囊,心里一喜,但当他拿出来仔细一看,发觉不是我的那个香囊。

    这个香囊是青色的,玲珑小巧,他拿在手上,我见上面绣了个“青”字,我抬眼看他,见他仍笑着,未有异样。他见我未接,便道:“我见你整日惦念着那个香囊,既是朋友送的,那我也送你一个,这是我找绣娘绣的,虽不及你朋友的心意,但也算我的心意。”

    我接过香囊,愣是不知道说什么话,他的心意虽然不及那个香囊,但不是这么比的,如今他贵为皇子,我与他认识相处不过几日,他便送我如此心意,这让我这个包了碎银的红包的人感到羞愧。

    我拿过香囊喃喃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丢了香囊,还请求你帮忙,你帮了我许多,如今还送我如此贵重的心意,我不好意思收下。”沈玉书听我说完,失笑道:“我只见你在七哥面前有个正经模样,未想在我面前是这般情形。”

    我摸着这香囊的料子也极好,心想着不成将自己收到的银票也拿给他一张,但沈若的性子阴晴难测,若是那一日叫我拿出来怎么办。或是也送个什么心意给他,但沈玉书似乎也不缺什么,他喜字画,我没有精通的,他买的起的字画我都不一定买得起。

    我便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什么心愿,若是我能做到的,必定替你完成。”他笑了笑,似真正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而后道:“若是有一日你得空,陪我去看看我梦中的场景。”

    我不知他所说的梦中场景是什么,只当了了他的心愿,且也不知是哪一天,只应了声。我们坐了许久,我也有些困了,忽想起今日要守岁的事情,才道:“今日据说要守岁,但我如今已经打着盹了。”

    沈玉书起身四处看了看,才坐回来道:“如今才是亥时,离子时十二时还有一个时辰,今日守岁虽不是必须,但总归是要坚持的。”说完见我打着盹,道:“府上有管家他们,也不需我们守着,我领你去一处地方,吹吹风你会清醒些。”

    昏昏沉沉的我被他领到门口,我们未坐马车,而是一路疾走着到了一处河边。夜风顺着河流吹过来,伴着冬日的寒冷,我确实清醒了大半。

    我见眼前是一条平和的河流,四周长了些芦苇,此处前后都是集市长街,独独这里是一处僻静之地,大概因为这里有一座楼宇,但却是破旧废弃的。河流上方有一座桥,通往街市那边,抬头看星空明月,好不惬意。

    我醒了神,便四处转转,沈玉书上了那座阁楼并招呼我跟着他。我跟随他上了二楼,他寻了处二楼的栏杆坐了下来,而后唤我也坐。

    我看这楼宇有些破败,总怕两人坐着会掉了下去,沈玉书或是以为我怕屁股伤还未好,未有多言便脱了外袍垫着,示意我放心坐下。

    见他如此,我只得坐了下来,等坐下才发觉这个视角看像极了沈若府上那个亭子看府上的情景,不同的只是这里见到的是万家灯火,是天下最繁华的京城,是千万人们的温馨。红光一片,点点灯火,十分耀眼。

    沈玉书叹了口气,道:“几乎每年守岁我都会来这儿。”我忽想起本早想问他,他本是皇子,正月初一应该像沈若一般进宫去与皇帝妃子一同,怎么会日日在府中度日?如今听他提起,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未追问,他继续道:“七哥是先皇后所生,聪慧沉稳,深得父皇的心,而我不同,虽比七哥晚生两年,但一是寻常嫔妃所生,我母妃生下我后,又不得宠爱,日日自己唱歌跳舞,抑郁苦闷,最终消逝。”

    是了,这便是后宫大多数女子的结局,这便是皇宫的残忍。

    沈玉书吸了两口气,道:“父皇说我生性温顺,又不喜朝政之事,如今朝局动荡,权政分散,父皇虽有意让我辅佐七哥,但七哥始终护着我。”他不似往日的温润,话语中也有十分的坚定:“我敬七哥,也会一直守着他。”

    最后,他看向我,眼神中似今日见过的深澜:“我常梦见,母妃以往唱歌跳舞的场景,她唱歌跳舞极美。”说罢,又刻意似的转回头去:“竹城,你那日表演时的场景,像极了她。”

    等我们待了会儿,我打了个喷嚏,我们才回来。沈玉书四处望望,才道:“差不多回到府中,你沐浴完了,就可以睡了。”他似遗忘了方才的话题,我虽知晓那只是他一时絮语,但他方才的语气神情,也不似平日里的他。

    等回到房间,见蓁蓁在调沐浴的药水,见我回来了,笑道:“姑娘可是去看了明日的庆典布置?”我摇摇头,回道:“只是守岁守不住了,出去吹吹风。”说罢问她道:“庆典可是很热闹?”

    蓁蓁忙点头,放下手中的木盆,道:“往年我还在环采阁,因为忙未曾见过,但听着外面的声音,或是偶尔见到窗外的景象,便知道定是极为热闹有趣的,终于今年可以去一回了。”

    蓁蓁说完,忙凑到我面前来,笑道:“姑娘可是要同殿下一起出去?”我摇摇头,道:“殿下三妻四妾的多忙啊,我还是不瞎掺和这事儿了。”蓁蓁见我如此,只当我还对沈若抱有怨恨,未再说话,只叫我早些休息,便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我想着换套喜庆的衣裳,又发现自己带的和沈若给的都是素净的,不是青色便是白色。今日听说从早到晚街上都是庆典,怎么说也要去凑凑热闹。

    我选了套浅青的衣裳穿上出门去,见蓁蓁在门口刚好要进来,我见蓁蓁穿了套紫红色衣裳,瞧着灵气喜庆,便笑道:“蓁蓁,很好看。”蓁蓁一时害羞的笑道:“姑娘,我们今日出去,要叫上九皇子吗?”

    我瞧着她的笑容,面颊微红,便打趣道:“难不成你喜欢他?”蓁蓁一愣,忙跺了跺脚,道:“姑娘,怎么总这样!”说罢,便将茶水放在我面前,小跑着离开。

    见蓁蓁此举,我才正经的想到,她会不会真的是喜欢沈玉书了。沈玉书温润亲切,待人亲和有礼,蓁蓁会喜欢他很正常,但这样的喜欢会有结果吗?我有些担忧,担心蓁蓁与我的喜欢会走到一样的结局,会无能为力,会无可奈何。

    可我没有权力,没有资格去阻止这份自然的情感,我也阻止不了。朝槿的事提醒了我,打着关心的旗号的干涉,只不过会让别人的情感更加复杂。

    我走到西侧廊内,远远见到站到亭子边的背影,我一眼认出是蓁蓁和沈玉书。我不知该不该向前,只是停在这里,仿佛沈言和朝槿的那一幕在我眼前再一次上演,忽的我觉得,我把自己压得太紧的原因,我忘不掉过去,更惧怕未来。

    我见沈玉书朝我走来,一步一步,他穿着昨日那件白色带着菊式样的衣服,一如那夜的沈言,温润如玉,平静如水。过去的事如潮水般涌来,让我惧了。

    我向后退了几步,才听见沈玉书叫我易青绾,我忽的清醒过来,才止住脚步。沈玉书快步走到我面前,见我恍神,一只手轻轻搭住我的肩,轻声道:“阿青,你怎么了?”

    我被他的称呼吓了一愣,而后抬起头望着他,才道:“你叫我什么?”他见我说话,才笑着温言道:“你总算缓过神来了,你方才怎么了?”我摇了摇头,只道:“方才似乎想起了些旧人往事,一时感慨。”

    他未再追问,只笑道:“蓁蓁方才说,今日你们要去外面庆典,我能否和你们一起?”我想着蓁蓁定是希望如此,他既说了,也不便说什么,便应了声。

    我们一起出门去,走了一截到街道上,见街道上挂这些灯笼红条,灯笼还未点亮,但尤可见晚上的热闹。

    蓁蓁在我右侧,沈玉书在我左侧,沈玉书指了指眼前的摊子,道:“你们可戴过面具?那庆典上的面具种类很多,而且十分好看。”面具?沈玉书领我们走到摊子前,蓁蓁选了个兔子的,沈玉书选了个青色的,有鱼一样的图案的面具,我左右看了看,没有我喜欢的。

    沈玉书拿起了一个白狐样子的递与我,笑道:“也许,这个很适合你。”我本想问为何,只见蓁蓁向前一个摊子走过去,沈玉书便跟了上去,未给我问的机会。

    我见许多商铺酒店都有人在前面供奉了香台,上面摆着些鱼和羊肉,有些还有人在跪拜焚烧着些纸钱,我才想问,便听沈玉书站在一旁缓缓道:“这是商铺的习俗,一般从商或做些小生意的正月初二都有这个习俗。”

    我忽的想起杜贺兰来,想到他一本正经的跪拜我便失了笑,沈玉书见我笑,以为我是在笑这个习俗,便道:“若是环采阁这样大型的酒楼,怕是要用整猪、整鸡、整羊等来祭拜,自是更大的祈望。”

    我笑了几声,而后道:“那场面,一定很壮观!”沈玉书便问道:“那要不要去看看?”我正想答应,见蓁蓁拿着兔子面具跑过来笑道:“那边有比赛!”我只得笑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那比赛。”

    这比赛听闻是几家小酒楼一同举办的,是这正月初二吃馄饨,应了这“元宝汤”的名头。在半炷香之内,谁能吃的这馄饨越多,谁便可以获胜。

    我见台上的人们狼吞虎咽的,本听见馄饨有些馋欲的我,咽了咽口水,心想若是我去大吃特吃一番,今天怕是要请大夫了,自己便会又在沈若府上闹了笑话。

    我们本想走了,寻个酒楼一起吃些东西,未想见蓁蓁跑了上去,我一时惊讶,忙上前想阻拦,便道:“蓁蓁下来,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却被身后的沈玉书拉住,他朝台上的蓁蓁笑笑,而后朝我轻声道:“既是她想做的,应了节气,便让她开心的去吧。”

    我被他的话噎住,心想蓁蓁一直被束缚着,如今今日出来放松了,那便随她,只是担心她的胃给撑坏了。不想到蓁蓁比赛时,见也有两个女子上去,一个骨瘦如柴,一个肥胖如山,将蓁蓁挤在中间。

    我只得在台下暗暗加油,只听沈玉书笑道:“你同她的关系真的很好。”我点点头,也无心回应,只专心看着台上开始狼吞虎咽的蓁蓁。不一会儿,蓁蓁已经吃了五碗馄饨。我有些担心起来,吃东西吃的时候是感觉不到饱的,但过会儿便会开始撑了。

    等到半柱香燃尽,台上的人一数,竟是那骨瘦如柴的女子赢了,她吃了八碗,赢得了比赛。我和沈玉书忙上前扶住蓁蓁,她眼眶红了些,朝着我哽咽道:“我尽力了。”

    我看着她,不禁好笑,忙道:“是了,你尽力了,你很棒了。”她又朝着沈玉书愣愣道:“九皇子,你不是不喜馄饨,我将你同姑娘的份都吃了,今日的祝福便都有了。”

    我愣住,一时看着眼前这个初见时灵动可爱的女子,今日的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她如大多女子一样,关注着他,知晓他的一切。我被她的话感动,看向沈玉书,他眼里如往常一般的温柔。

    等我们到了酒楼,蓁蓁忽有些干呕起来,我同沈玉书打算将她送到附近的医馆,却见医馆里也有许多人,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出来见了我们,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参加了那馄饨比赛?”

    我们应了声,那伙计便指指前方的十多人,笑道:“大概你们得等等了,今日比赛一出,许多人都吃撑了,如今医馆在忙着配药。”不会吧?我见前方许多人,都是如此,我们陪蓁蓁坐着,让她喝了些伙计递来的缓解的汤药。

    就这样在医馆坐到了黄昏时候,都未排到我们,问了问才知是有些药材不够了,正派人去取,不知什么时候回。我见蓁蓁难受的模样,忽想到沈若府上的大夫,忙道:“沈玉书,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去府上找大夫来。”

    未等沈玉书回应,便忙朝沈若府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