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别

连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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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江宛不想这么快把事情挑明,可是她尊重余蘅,也要留给余蘅足够时间去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从前还好说,可皇位无疑是个巨大的阻碍,它绑住了余蘅,用汴京框住了他,让他失去了随心所欲的资格。

    平心而论,江宛不认为余蘅会在皇位与她之间选择她,以前也许会,可如今他已经成为百姓心中的新皇,这份责任压在他肩上,他是不会说不干就不干的。

    若他真的能弃天下而不顾,江宛也不会喜欢他了。

    后来,余蘅只出现了一次。

    那一次,他仍不死心,甚至问:“以后吃不到我做的菜了,你不会想吗?”

    当然是会想的。

    可是没有他做的饭菜,也不会活不下去。

    她已然选定了路,她知道难走,可这时候她连堵墙也没撞上,她不会回头的。

    因要收拾行李,这些日子都住在江府的江宛回了一趟郑国夫人府。

    这是宋吟当年买的宅子,却留下了许多她和孩子们的回忆。

    无咎亲手挂在后院屋檐下的鸟窝里,还是有麻雀生活的痕迹。

    也许将来年年都会有鸟儿光顾这个小窝,可惜无咎却看不见了。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无咎成了北戎王,牧仁则成了回阗王。

    对于江宛来说,那个来日能与北戎王分庭抗礼的回阗万朝王,不过是依偎在她怀里说想回家的孩子,而北戎鬼面王,则是为了和她围坐在炭火边分吃一个烤红薯的少年,时移势易,人事皆非,江宛想起他们时,常常忘记他们的凶名,也忘记他们的身份。

    可是人为身份所累,总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只有孩子不同。

    江宛看着嚷着要把秋千也带走的阿柔,慢慢也走到庭院中。

    江宛牵起阿柔的手:“秋千是带不走了,但是可以最后玩一次,你坐上去,我来推你吧。”

    阿柔仰起脸,天真无邪道:“无咎哥哥最会推秋千,总是推得最高!”

    庭院里,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人一旦忙起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距离江宛来到大梁,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要是没有那场车祸,她应该正在忙毕业论文吧。

    处理完祖父的丧事,因为江辞也想跟着江宛去北地,所以京城的家业便要安排人打理,样样都要考虑安排,等铺子上的事结了,又有庄子上的事,等见过庄头,软硬兼施地敲打过,家里也不能荒了,江宛就想起了桃枝小两口,请他们帮忙看屋子。

    江宛忙碌的时候,余蘅也不遑多让。

    承平帝死后,皇后携众妃为陛下哭灵,说哭满日子了就带着后妃去城外庵堂为大梁祈福,皇后倒是大义凛然,但总有些青春貌美的妃子不甘寂寞,使出种种手段,只为了不去过清苦的日子,比如长孙永香。

    其实长孙永香也是个可怜人,承平帝为了恶心太后才纳了她,却并不宠爱她,太后死后,她的日子就更能难过了。长孙永香企图扮成小太监去勾引余蘅,被皇后当场拿下,赏了一条白绫。皇后杀鸡儆猴,余蘅还嫌不够,不仅不予下葬,还令妃嫔参观。妃嫔们就彻底老实了。

    岭西义军作乱先不提,左不过是先派兵镇压,再行安抚,最要命的是承平帝死得太急,死前又不问朝政,所以朝中一片乱象,派系林立,一行问责,则互相包庇,余蘅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首当其中的便是平津侯魏疏,魏疏在禁军挂了个上护军的虚职,余蘅发作他的原因却不是他三年中只去过两次衙门,而是他豢养外室,私德不修。

    太祖曾定下官员不许狎妓的规矩,这条法令在太宗登基后便逐渐废弛,因为勾栏舞戏兴盛,许多人出入花街都会说自己去看傀儡戏或者杂剧,除非捉奸当场,否则都不能算证据确凿,可大家在官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又会去做这种事。

    总而言之,余蘅不管他们丢卷宗,收贿赂,沆瀣一气,欺上瞒下,却开始抓私德。

    眼下自然人人自危了。

    偏偏余蘅拿太祖的话当尚方宝剑,砍得有理有据,若有人想狡辩,便会一叠真正的罪证甩到他们脸上。

    国丧期间,要抓这种为了美色不要命的人也很难,但抓到几个就足够杀鸡儆猴了。

    文人嘛,都要脸,被衣冠不整地从外室或是妓子屋里拖出来,足够他们羞愤自尽。

    除了平津侯魏疏,余蘅动的都是五品以下的小官,说白了还是为了敲山震虎,一段时间后,朝中风气一清。

    新皇登基大典前,江宛也要启程了。

    余蘅来送她。

    他清瘦了不少,轮廓凌厉,眼神平静,面容无波,似乎深不可测。

    可目光相接,他对江宛笑时,似乎还是原来的他。

    城门口今日异常热闹,也许是因为今日的黄历上写了大大的“宜出行”。

    江宛道:“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余蘅道:“你也要保重。”

    余蘅没有流露出任何黏糊糊的情态,这让江宛心中也轻松不少,至少不必怀有愧疚。

    “去吧,”余蘅忽然凑近,侧头在江宛耳边说,“等我去找你。”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支持她。

    江宛怔怔看着余蘅。

    余蘅沐浴着江宛惊讶的目光中,抬手替她带好兜帽:“去吧。”

    江宛退了一步,却望着余蘅,舍不得立刻转身。

    这时,抚浓道:“夫人,该走了。”

    抚浓拉着江宛朝马车走去。

    江宛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想到那天余蘅挡在她身前,左肩被箭矢贯穿的瞬间。

    他为了她,从来没有退缩过。

    江宛几乎想要立刻回头奔向他,忘记全部顾虑,放下所有坚持。

    她几乎要这么做了。

    她停下脚步,回了头。

    余蘅却对她笑,隔着人群做出口型——海阔天空。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江宛看着城墙,看着笔直的官道。

    是,她的未来不会被圈在皇宫里,也不会停留在汴京。

    她不会停下的。

    江宛上了马车。

    余蘅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终于转身,他露出隐忍的悲伤表情。

    “差一点就后悔了。”

    只要江宛再往前一步,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绑住她,哪怕会伤害她。

    妃焰:“主子,只要你开口,夫人会留下来的。”

    “可我不想失去她。”

    因为他明白,放她离开并不会失去她,强留才会失去她。

    江宛像不能驯服的鹰,这个比喻也许失当,但他的确想要守护她的骄傲。

    他要她心想事成。

    马车上,抚浓问:“夫人,既然舍不得,为何不留下?”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冲动起来,的确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想放弃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梦想,也会像块绊脚石。

    江宛:“我也不希望自己后悔呀。”

    这世上还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被情爱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