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似

连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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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刹女被一点点放下,程琥则被迅速拉了上去。

    罗刹王在底下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程琥的绳子拉得更快,于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不要耍花样,要是我女儿出了事,我一定带兵踏平定州城。”

    只不过他骂的是北戎话,楼上没人听懂。

    时间流逝,如软刀子割人。

    江宛被护卫挡在身后,实在有点受不了:“到哪儿了?”

    “就快上来了。”妃焰也帮着一起拉。

    江宛心跳得异常快,她按住心脏,喃喃道:“真的快上来了吗。”

    就在这时,绛烟忽然回身,按下江宛。

    江宛被他按着蹲下,仰头见无数箭矢飞过。

    “程琥!”江宛急道,“快救他!”

    盾兵列阵,弩兵躲避,城楼上箭矢乱飞,北戎人冲杀声震天。

    绛烟抓住江宛的胳膊:“夫人,蹲好跟紧我。”

    他接过盾牌,挡在江宛头上,带着江宛走过长长的城墙。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常常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这一路上,江宛维持着蹲姿向前,尽快大部分障碍都被护卫处理了,但是她还是要躲避换防的兵士,不长眼的流矢,这一段路,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被扶起来的时候,她已经站不稳了。

    余蘅派来的护卫紧紧围绕在她身侧,她穿着最好的衣服,享受着最好的保护,身后是浴血奋战的兵将,前方是惶然无措的百姓。

    她觉得羞耻。

    “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忙?”

    盾牌沉重,绛烟撑了一路,已然脸色通红,手上青筋暴起。

    “此处不安全,夫人有话等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留在这里也只是添乱,江宛跟着他们跑过了一条街。

    绛烟放下盾牌。

    江宛道:“我已经安全了,你们不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殿下的吩咐是保护夫人。”绛烟道

    江宛看着惊慌失措的百姓:“我若再上城楼,你当如何?”

    绛烟无言。

    自然是跟上去,他们不可能眼看着夫人涉险。

    “余蘅让你们跟着我,是想你们听我的话,我现在要你们去听宁剡差遣,为守城尽力,你答不答应?”

    “夫人……”绛烟道。

    “你不放心,就派一个人跟着我。”江宛回头看他,“如果你不肯听我的话,就去找你主子回话,别跟着我。”

    绛烟犹豫再三:“好,属下但凭夫人吩咐,但是属下必须跟着夫人。”

    “可以。”江宛就带着绛烟走了。

    霍府中,霍忱正握着杆枪,急得团团转。

    他隔着门呼唤:“五姐,五姐!你好了没有?”

    霍娘子隔着门,慢慢抚过眼前的银色盔甲。

    去年清理库房,管家说这盔甲生了锈,她才命人拿出来重新打磨,换掉了被虫蛀了孔的内皮甲,又镀了层银,现在看来,倒是换得正好。

    正好霍忱如今能用上。

    莫非她娘就是预见了这一点,才在家破人亡的危难关头,把这副破盔甲当个宝似的交给了外祖母保管。

    这是她爹隐姓埋名在军中做无名小卒时穿的铠甲,若非她特意翻出来镀了层银,还是黑漆漆的不起眼,哪有现在银光飒飒的威风。

    可她爹就是穿着这副铠甲赚来了第一份军功。

    “进来吧。”霍娘子道。

    话音未落,霍忱推门而入。

    “五姐,你到底……”

    霍忱看着立在厅中的铠甲,笑道:“五姐,这是你特意为我打造的?”

    “你爹传给你的,你要是看得上,就穿上吧。”霍娘子抱着头盔,转身道,“我替你把头盔上的红缨紧一紧。”

    霍忱很快换好了盔甲,持着长枪,摆好昂首挺胸的造型:“姐,你快转身看看我。”

    “你怎得这么慢,这头盔要是个蛋,都快被我抱得孵出来了。”霍娘子抱怨完了,顺了顺红缨,才转身看去。

    霍忱对她没心没肺地憨笑。

    霍娘子皱了皱鼻子:“你比咱爹长得还真是差远了。”

    霍忱瞪大眼睛:“我穿不好看吗?”

    “把头盔戴上吧,”霍娘子把头盔塞给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去给你把银鞍白马都备上。

    回身阖门,霍娘子忽然想起王维的《燕支行》。

    “麒麒锦带佩吴钩,飒沓青骊跃紫骝。拔剑已断天骄臂,归鞍共饮月支头。”

    其实霍忱真的不像父亲,至少不像她记忆里的父亲,她排行老五,能记事时,父亲已然不惑,在战场官场都打滚多年,内敛深沉,不怒自威。

    而霍忱还算是少年人吧,稚气未脱,不知世事艰难,也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

    过去许多年,她想起父亲的时候很少,能想起的回忆也很少,至于暗地里为父亲落泪,更是从没有过的事。

    可是现在,她心里一团酸软,眨眨眼就能掉下眼泪来。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霍忱从未见过父亲,霍忱也不像父亲。

    这世上记得父亲样子的人越来越少了。

    阴云遮日,定州又要下雪了。

    薄雪中,霍忱身穿银铠沿着街道疾驰,红缨长枪出如电,白马驰骤如流星。

    一人单骑,何等勇武,叫无数老人泪眼汪汪地忆起益国公当年丰姿。

    “真像啊。”他们感叹。

    江宛看见一个小姑娘匆忙推窗,虽只看到霍忱骑马离去的背影,却也欢喜得颊生红晕。

    “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小姑娘甜蜜道,仍要张望马蹄过处浮尘。

    江宛亦回望,“有了霍忱,想来民心可安。”

    雪纷纷,霍忱便是高悬的太阳。

    定州城外的山坡上,余蘅与魏蔺对立。

    “这就开战了。”魏蔺嘴里呵出白雾。

    “城里好歹还有万把人,能守住的。”余蘅紧了紧大氅,“下雪了,先回去吧。”

    “你先去吧,我再站一会儿。”

    余蘅点头,正要弯腰钻过树丛,却见护卫碧煤匆匆而来:“殿下,青蜡那边来信了。”

    “青蜡的信?”余蘅转头看了眼魏蔺。

    青蜡是他派去照顾福玉的,此时来信,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余蘅道:“把信给我。”

    碧煤把信双手送上,余蘅展信,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出了何事?”魏蔺问。

    “福玉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