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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匹披甲战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的人穿着翻领长毛牛皮袄,头顶的髡辫竖起,手中的刀形制独特,刀身长平,刀尾微勾,像是蝎子翘起的尾巴,尾针莹莹泛红,结着无数冤魂的嘶吼。
妃焰不由提醒江宛:“夫人,快下令关城门!”
“不行……”江宛喃喃道。
那戎兵马速极快,两句话的工夫,便往前冲了一大截,甚至足够让江宛看清他眼中杀意染出的癫狂。
“夫人!”
“可是他们还没回来……可是余蘅还没有回来……”
戎兵的压迫极强,看守城门的兵丁已经列队奋力关了半扇门,城外还在路上的百姓则拼命朝着城门跑来。
那戎兵挥舞弯刀,半个身子探出去,轻轻巧巧削下了一个男人的头。
那男人手里还牵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孩子显然被吓傻了,有个趴在野地里的大娘扑过去捂住了孩子的眼睛,然后牵着孩子往城门处跑。
不光是为了余蘅、魏蔺和孙羿,也为了还没进城的百姓和普通兵士,她若此时下令关门,这些人就都进不来了。
怎么能留他们在城门口面对即将赶到的北戎大军!
怎么能!
江宛几乎把这块小印攥进了肉里。
那戎兵就要到了。
江宛冷静道:“妃焰,杀了他。”
“是!”妃焰道。
话音未落,便见一杆长枪突出,贯穿了那戎兵的心脏,那戎兵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下半张脸还在狂笑,却已然从马上坠落,这时,有人飞身出城,与那尚不知主人坠落的奔马擦身而过,在身体抽搐的戎兵前收势站定,单手握住枪杆,猛地一拔。
血花四溅。
宁剡持枪而立,素铠当风。
他再也不是那个集仙楼里憋屈地用木棍平乱的少年了。
这是北地,粗粝的风沙中,惶恐的百姓里,他站在戎兵的尸体前,背影中透出挺拔正直的精气神,蛮横地夺走了观者的全部注意,叫人站在高处也要仰视他。
少年将军,举世无双,这说书先生嘴里常用来形容他的八个字,委实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江宛舒了口气:“暂时还不能关城门,且看宁剡还能守多久吧。”
妃焰道:“夫人,他只有一人,可不是万马千军。”
逃进城里的镇北军中也不全是伤兵,见宁剡出去,也都提起了武器。
虽无万马千军,但依旧有人愿意挡在众人前,面对穷凶极恶的敌军。
“我心里有数。”江宛道,“再等一等吧。”
时间难熬地一点点流逝,戎兵渐渐多了起来,百姓和镇北军却少了许多。
江宛搓着印信,焦虑情绪如一条小蛇,将她的心啃得七穿八孔。
不知又过了多久,宁剡带领的镇北军中也出现了伤亡。
江宛明白,是时候了。
晚霞氤氲的天边忽然出现了一杆红色的旗帜。
“那是北戎的旗,夫人!”妃焰跪下,痛苦道,“关城门吧。”
江宛慢慢举起印信,她想,自己即将断送很多人的性命了。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是被战乱逼得骨肉分离的老人,是无依无靠流离失所的孤儿,是背着早被饿死的婴儿的母亲,是拖着板车载着妻儿艰难跋涉至此的父亲,他们都进不了城。
他们能往哪里逃呢?
江宛吼道:“宁剡,且战且退,关闭城门。”
她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还有余蘅,她还没亲口和他说,她喜欢他。
妃焰慢慢站起来,看着天边集结而来的北戎军队:“殿下……”
“他会没事的。”江宛道,“他一定会没事的。”
最后一个镇北军退入城门。
仅迟了一步的戎兵挥刀砍在厚重的门上。
江宛居高临下,见夕阳绚烂,心中悲凉前所未有。
她看见那些就差一步便能进城的百姓,他们就像杂草一样,被辗过的北戎军队收割。
她看见漫天晚霞,漫天鲜血。
以致于一直高擎着印信,像握着无边黑暗里唯一的火把。
夕阳坠落,大地归寂。
定州城,酉半,天已经黑透了。
最后一碗粥已经送到了灾民手里。
明氏腾空了好几间铺子,用来安置老弱病残的灾民,还给准备了被子,本地百姓不会大清早出门,见路有冻死骨了。
但是有些话还是不能不说。
卞资看着这些灾民,咳嗽一声道:“还是那句话,偷窃或欺辱他人者,不光会被赶出去,还会被痛打一顿。”
他故意做出凶恶的表情,又安排了身高力壮的伙计守夜值班,这些难民倒都是老老实实的,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人存了坏心思。
这边事情一了,卞资就去找江宛复命了。
兵临城下,不过瞬间。
江宛正站在城楼上,看着城楼前的北戎军队。
她身边除了自己的护卫,还有宁统宁剡父子和镇北军,以及陈知军和一些持弓箭的府兵。
总之是满满当当,火把通明。
卞资溜上来的时候,愣是在人群里扒拉游走了好久,也没看见江宛。
实在没奈何呀,江宛也忒矮了。
好容易发现了江宛身边那个名字娘们唧唧的护卫,正要过去,卞资迎头撞上一个梆硬冰凉的铠甲。
“哎哟,我的头。”卞资哀嚎一声。
宁统一掌拍出去:“何人造次!”
卞资捂着额头,飞快退后一步,躲过这一掌,掌风带起发丝,凌厉非常。
若真中了这掌,怕是肩膀都要被震碎,不过是没留心罢了,何处出这样的重手?
卞资一阵心有余悸,他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道:“哟,哪位怕死的小兵在城门上还要穿这破铠甲啊,也不嫌沉得慌。”
说完,卞资就溜了。
天黑人多,人刺溜就不见了,独留宁统气得一阵胸闷。
卞资蹭到江宛的身边的时候,北戎那边有人说话了,七八个火把凑在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脸旁边。
“宁将军,你可还认得自己的侄子?”
城楼上,宁统看着那位异常眼生的少年,若有所思道:“还当那封信是假的,莫非此人真是家中子侄?”
兄弟偷摸在外头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