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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城,申时一刻。
妃焰冲进来:“夫人,不好了,宁将军进城了,正叫人关闭北城门。”
江宛这时正在教霍忱说话,随口回了句:“随便吧。”
再一想,不对啊!北城门怎么能关,余蘅和魏蔺还没回来呢。
“不行!”江宛道,“你去找陆通判,让他把印信给你,然后给我备马,我稍后就去。”
妃焰领命而去,事关余蘅能否平安进城,他走着走着,就忍不住飞了起来。
江宛继续交代霍忱:“你就按我刚才说的……”
说到此处,江宛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这里给她镇场子的霍娘子。
她忘了一件天大的事——霍娘子还不知道霍忱就是她最小的弟弟。
江宛对霍娘子笑了一笑:“五姨,完蛋了,我忽然发现,我要是一直管你叫五姨,就小了霍忱这家伙一辈了。”
霍忱莫名其妙,霍娘子也懵了一瞬。
霍娘子反应过来:“他就是……”
“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江宛道。
“臭蛋子,你是臭蛋子?”
霍忱手足无措,主要“臭蛋子”这个名字也太难听了。
“姐……姐?”
江宛叹了口气:“要不你们的姐弟情深等会儿再叙,五姨,你带他去南城门安抚百姓,好不好?”
霍容棋看着呆头呆脑的霍忱,也只能答应:“好吧。”
正逢妃焰取了印信回来。
“这印信先给你们用吧。”江宛送他们出去。
霍忱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走前竟然挑衅江宛:“那我就是你八叔了!”
江宛:“……”
好好笑哦。
江宛赶到北城门的时候,城门口的情形实在不好。
门已经关了半扇,城门外,被阻拦的百姓群情激奋,吵嚷着要挤进来,结成人墙的镇北军的刀半出了鞘,正努力拦住他们,另一股镇北军城正在推另外半扇门,城门兵在门的另一边跟他们比着使力,不让他们关门。
角落里有个城门兵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宁统宁剡父子二人则高踞马上,与城门隔开一段距离,远远观望着。
“一群蠢货。”江宛低声骂道。
江宛回马拦在宁统马前,笑吟吟道:“宁将军,别来无恙。”
江宛穿着雪狐皮缝制的斗篷,气定神闲,笑容晏晏,在周围这些灰头土脸的家伙映衬下,简直漂亮得夺目。
宁统原本笃定这城门会立刻关上,现在却觉得未必。
这女人不简单。
此时,宁统起了杀心。
江宛怎能看不出宁统的心思,这将军吃了败仗,大抵委实受了一番打击,情绪丝毫不加掩饰,眼神里的杀意直白地射向她,叫她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江宛头一偏:“还有宁少将军,也是别来无恙。”
她说着,对妃焰打了个手势。
妃焰带走一半护卫,到城门口,推开了关着的半扇门。
镇北军又要跟城门兵角力,又要拦着愤怒的百姓,眼下还要分出人手来与妃焰等护卫纠缠,自然左右支绌。
江宛不准备介入到镇北军与百姓还有城门兵之间的矛盾中,她只告诉妃焰,反正他们就管半扇门,确保北城门必有半扇门开着。
当然,江宛这也是无奈之举,余蘅在定州城中所有的人手在她这里了,也就三十几人,如今南北城门都需要派人看着,各处跑腿和打听消息的人也不能少,江宛带到北城门的护卫只有二十人,无力与百余镇北军硬碰硬。
见门又被推开,宁统心中大急,想要驱马前去,才发现路已经被江宛带着十个护卫拦住了。
“江氏,我劝你识时务,快些让开!”
江宛拽得很:“巧了,这世间我什么都识得,偏就不识时务。”
宁剡开口:“江宛,你别不知好歹。”
江宛盯着他:“你我都明白,城门绝不能现在就关。”
“北戎骑兵就快到了,你的门要为他们留着吗?”宁剡语气平静,他看见江宛的护卫煽动百姓推门了。
江宛也回头看了一眼,见妃焰高举手臂,不由感叹这家伙脑子确实灵活,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也参透了。
江宛就更不着急了。
“你们二位的铠甲上连点血迹也没有,想来根本不曾与北戎人交战吧。”江宛冷笑,“宁剡宁少将军,您指责于堪用做逃兵的时候倒是大义凛然,轮到自己却宽容得很呢。”
“你……”
“我怎么了?”江宛高声反问,“若是我的袍泽在城外与北戎人死战一场,正伤痕累累地朝此地赶来,我绝不会关上这扇门,让他们受着伤流着血却不得入城,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血是为猪狗不如的东西流的!让他们后悔上了战场,白白为庸将蠢将赔了性命!”
这些话,江宛不怕人听,宁统怕呀,这老匹夫怒吼一声拔了刀。
江宛冷冷看着他:“你要是敢在这儿把我杀了,我还敬你算个男人。”
这时,街上又有大波人马赶到。
宁统回头看去。
江宛认出领头那人后,不由笑了。
卞资勒马,与江宛隔着宁统的人相望,毫不在意地打招呼:“当家怕夫人这里人手不够,让我带了点伙计过来帮忙。”
这哪里是一点伙计,持着棍棒的男子起码有百众。
江宛舒了口气,这下总算是不用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了。
“宁将军,看来今日的北城门还是我说了算。”
“你一介妇人,无官无品,口气倒很大。”
卞资插言:“巧了这不是,当家让我给夫人送陆通判的印鉴呢。”
江宛微笑:“宁将军是觉得抢先一步到定州,必能顺利接管定州城吧,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申时过半,太阳已罩上一层浅浅的暮色。
城门大开,要走的百姓能走了,要进的百姓也能进来了。
天边忽然出现一匹血红色的马。
近了,原来那马上还坐了人,那人身上血糊糊的,看着吓人。
又近了,原来不只一匹马,也不只一个人。
鬃毛带血的马冲过城门,铠甲被血染透的男人滚下马,按着断臂跪在地上,痛哭道:“玄武二营周恤银拜见将军,末将已无颜苟活于世,是打是杀听凭将军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