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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蘅的行踪是往南还是向北,且不管他,这新官上任的阮炳才却真正尝了一把北地的热情
阮炳才冲到雅间隔壁的净房,对着痰盂猛吐一刻钟。
他把胃里的酒肉吐了个一干二净以后,才觉得脑子稍稍清明了一些。
有位穿异族衣裙的侍女跪在边上服侍,阮炳才哑着嗓子对她道:“给我端些清水来。”
这几个西北官员灌酒的功力实在是厉害极了,他虽然用不会饮酒,身体虚弱等等借口挡了一杯又一杯,但终究盛情难却,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喝了一杯又一杯。
而这些人的目的,他也十分清楚。
无非是不愿放权。
若他阮炳才真是被贬出京,又简在帝心,混个三年便会被提溜回京城,那他自然乐得你好我好,做个万事不管的闲人。
可他偏偏不是。
陛下当初让他走这一趟的时候,给了他一封记录着宋舸身世的卷宗,他也琢磨过陛下的用意,但是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他是臣子,本来由不得他拒绝,答应也就答应了。
陛下对他说,此事便托付阮卿了,语气十分郑重。
他还想呢,不就送个人到定州吗,也不是很难。
等他真正站到定州官署中,被验明正身,在履职文书上盖上知州大印后,熊护卫又给了他一封信,或者说是圣旨。
帝王心术,委实难测。
他没有想到,把江宛送出去仅仅是皇帝给他的第一关,而他真正要做的,是件史书上能留千载恶名的事。
也因为陛下的这封信,这定州的权,他是不得不与陆通判争一争了。
陆宇中,字叔炀,时任定州通判,在西北民望高,曾做过益国公的部将。阮炳才想到江宛路上变着法子跟他打听益国公的旧事,只觉得益国公死了十六年,却好像处处都在,尤其是在西北地界,尤其是在定州。
举头看去,仿佛霍著英魂仍在,正用某一种凡人不可知的方式守护着边疆。
若是他泉下有知,晓得咱们这位英明的陛下种种姿态背后,不是要打,而是要谈,或许能气得从墓里爬出来。
捧着瓷盆的侍女柔顺地跪下,阮炳才取下搭在她肩上的布巾,湿了水,往脸上一蒙,他借着擦脸,往嘴里塞了颗解酒的药丸。放下布巾后,他大着舌头,把路走得歪七扭八,被扶进雅间就两眼一闭,谁的问话也不答,很快便鼾声如雷了。
见阮炳才醉倒后,那位以豪爽著称的陆通判轻轻抬手,方才还酒酣耳热,嚷着再喝的官员们立刻噤若寒蝉,垂手立起。
……
江宛对京城与定州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蹲在地上,用糖块逗着海勒金的小孙子。
今日海勒金来看她的时候,背上背了个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她说是她大儿子的孩子,叫朝鲁,她要帮着带一段时间。
海勒金背着孩子依旧动作利索,收拾起柴火来,也还是像从前一样,无论多粗,都咔嚓一折,小婴儿也适应良好,没有任何受惊的征兆,在海勒金后背上睡得口水直淌。
过了一会儿,海勒金听说大孙子哈日伊罕放羊的时候丢了一头小羊,急着去找,才答应江宛把孩子先放下。
羊虽然没找到,小朝鲁却含着江宛给的糖睡得十分安稳。
可是第二天,朝鲁就拉肚子了。
江宛以为是自己昨天给的那块糖坏了事,十分自责,又着急要给朝鲁找大夫,海勒金却觉得她大惊小怪,出去溜达的时候摘了一种宽大的草叶子,嚼着塞进朝鲁嘴里,也就算治过了。
朝鲁吃了那种草,又喝了两顿奶,竟然真的没事了。
江宛不由感慨,兴许不是海勒金养孩子粗糙,而是汴京里养孩子有些过分精细了,从前照顾蜻姐儿的奶娘听见蜻姐儿放了个屁,也要担心是不是脾胃不调。
江宛问起这种草药能在哪里找到。
海勒金就告诉她,草原上总是有的,但是往常羊不吃,今年很旱,草不肥了,牛羊连这种草也会吃。
说到这里,海勒金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安静下来。
江宛还是头一回听说草原干旱,也有些不自在,便悄悄避出去了。
出了帐篷,看见两个熟悉的男孩子正蹲在不远处,一人怀里揣着个小羊羔。
江宛对他们招手。
巴日和照日格一高一矮,都在脸蛋上晒出两坨欢快的晕红,因为抱着小羊的缘故,走得就有些慢了。
他们过来找江宛闲聊,两个人看着都十分兴奋。
江宛问:“你们怎么这么高兴?”
照日格没心眼,随口道:“大王要过来打猎了!”
巴日则说:“你看我的小羊,白不白?”
江宛心系要来打猎的北戎大王,随口道:“白,真白。”
照日格就要跟他比:“你看的我的羊,更白。”
江宛敷衍道:“白,真白。”
两个小男孩觉得没意思了,又跑开了。
江宛则带着心事走进帐篷里。
海勒金已经给她热好了今天的的饼子和汤,让她快来吃。
她观察着海勒金的表情,看她一如从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煮得浓浓的肉汤,钦噶遮天蔽日地站在帐篷门口,身影被阳光勾上一层朦胧金光,他道:“你,跟我走。”
江宛一意孤行地想要喝口肉汤,钦噶就提着她的胳膊,连人带汤一起塞进了呼延斫的副帐中。
依江宛看,应该还是为了呼延律江要来打猎的事。
她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总要让呼延律江见上一面,认认脸。
很合理。
江宛低头,先把肉汤慢慢喝了。
喝完汤,江宛把碗交给钦噶,让他送回自己的帐篷里,她也不敢在呼延斫的帐篷里多待,悄悄出来,在被栅栏围起来的空地里站了一会儿,又坐下了。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不晓得呼延律江是不是不来了,反正钦噶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就让江宛走。
江宛拍拍裙子上的枯草,正要走,忽然发现远处走来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