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南齐

连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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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宛回头,才看见了余蘅。

    “第一,”她对无咎竖起一根手指,“这不是我找的。”

    “第二,”她竖起另一根手指,“他不……”

    “不弱。”余蘅抢答道。

    江宛微笑着说完自己想说的话:“第二,他不是男人。”

    “不,不是男人……”江无咎无措地看过去,手脚都要僵了一瞬。

    这……这男……这小娘子……竟不是男人!

    那他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是个太监?

    说起来,无咎长这么大,似乎也没见过太监。

    江宛见无咎认了真,才得意地笑起来。

    无咎什么都好,尤其好骗。

    此时圆哥儿咯咯笑着跑了过来,嘴里嚷着:“娘亲,你要看我昨日写的字吗?”

    他的千字文眼看着也快学了一半了。

    走到近前了,他才发现余蘅,于是又有一问:“这是谁?”

    江无咎被骗了一遭,此时冷哼一声,端要看江宛怎么向她儿子介绍自己的情郎。

    江宛却拉了圆哥儿的手,态度随意道:“新来的护卫罢了,你不是要给我看字吗?”

    提起自己那满意的字,圆哥儿忙拖着江宛往书房去了。

    江宛始终没给余蘅一个眼神。

    进了书房,江宛搂着圆哥儿一起看他昨天写的大字,母子两个亲亲热热的。

    不多时,阿柔也来了,蜻姐儿不肯在床上躺着,也跟着看热闹,一大家子人便一道欣赏了圆哥儿写的一句“墨悲丝染,诗赞羔羊”。

    每个字都夸了一遍后,江宛怀里搂着,手里牵着,和孩子们吃了顿你追我赶的早饭。

    正房里欢声笑语,久久未歇。

    用过饭后,上学的两个自去上学,蜻姐儿则被江宛抱到了小床上。

    江宛哄着蜻姐儿喝了碗药汁,又陪她玩了一会儿,才想着去做自己的事。

    可她进了屋,见余蘅背对门坐在绣墩上,正用手托着腮发呆。

    江宛惊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余蘅转过头,看她一眼,眉毛拧得很紧,忧愁的样子莫名让江宛想到方才掉了一只小包子在地上的圆哥儿。

    她的口气便软了一些:“你怎么了?”

    余蘅似是真的费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对谁?”

    “宋舸。”

    江宛倒吸一口凉气,望着他:“我对我儿子好,干你屁……什么事!”

    余蘅认认真真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如果你想夸我上善若水兼济天下,就不必开口了。”

    “我是……”余蘅眼尾微红,瞳孔漾出一点水色,“我是想不明白,是因为你没有孩子吗?”

    江宛心里莫名就有点烦躁:“阿柔,圆哥儿,还有蜻姐儿就是我的孩子,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余蘅深深看她一眼,哂然一笑。

    这笑刺痛了江宛一般,她说话间带了几分真火:“团哥儿,如是你受了触动,非要唤我声娘亲,我也乐意叫你做我的好儿子的。”

    顾不上儿子不儿子的,余蘅愕然问:“你怎么知道……”

    江宛但笑不语。

    “定是福玉与你说的。”

    “且不论谁与我说的,”江宛瞥他一眼,“团哥儿,你走是不走?”

    她左一个团哥儿,右一个团哥儿,余蘅可招架不住,忙道:“这就走,这就走了。”

    “团哥儿,走好。”江宛对他挥手。

    余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说:“今日南齐人入京,你若乐意,可以去瞧瞧。”

    江宛不接话,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团哥儿,你还不走吗?”

    团哥儿才捂着耳朵跑了。

    江宛面色木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也转身出门。

    无咎正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被她撞了个正着,她却什么也没有讲,只说:“帮我把陈瑞叫来。”

    江宛神情冷肃,倒与平时大不相同,无咎心中一凛,立刻去了。

    虽然护卫们对他不错,不过——

    他回了头。

    到底江宛才是那个真正留下了他的人。

    陈瑞到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宛在那摆弄一个头顶栀子花的小香炉,手边摆着形状各异的香片和线香,各种香气混杂,却因清淡,并不难闻,她今日穿了一身黛蓝色的丝裙,似一挂瀑布自腰际悬着,裙角折在地上,波澜不平,像是结出的小潭无风自动。

    江宛缓缓转着小香炉,似乎在看那个角度最美,随意开口道:“我自来是觉得用人不疑这话很对的,本也不该平白去怀疑谁,只是昨日里昭王殿下倒给我上了一课,叫我晓得原来我身边这些人,原也不是我能‘用’的,是旁人用在了我身上,于是,我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说他们不得用了。

    陈瑞忙要请罪。

    江宛却又说:“但是我又想了,因我从前也不晓得我的话不管用到了这个地步,所以有些事上倒不知你们究竟是按我的吩咐办了,还是按你们主子的意思办了。”

    陈瑞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手心冒汗:“夫人想问什么?”

    “我不耐烦翻旧账,”江宛砰地把香炉放在桌上,“刘三贵的孩子们怎么样了?”

    陈瑞吞了口唾沫:“已送走了。”

    “送到哪儿去了?”江宛步步紧逼。

    “……”陈瑞答得迟了一瞬。

    江宛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接进府里来吧。”

    陈瑞一愣,他脑海里千百个念头转过,却知道一个也不能说。

    过了很久,南窗里落进来的光线都黯淡了许多。

    江宛才轻轻问:“他们死了,对吗?”

    陈瑞明知道自己此时什么都不该说,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当时是安排了马车把人接走的,但那刘金锄委实不简单,他险些设计害了几个兄弟,若是不除,将来必定后患无穷,此事的确是问过了殿下的意思,不过殿下……”

    江宛直接打断他:“我不想听了,你下去吧。”

    陈瑞张了张口,终是沉默着退下了。

    江宛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心平气和,清楚明白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跟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死荣辱都做不得主,她没法推翻什么,没法改变什么,因为她的能量很小,而且还有一堆软肋。

    她只能接受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她没办法让自己麻木地接受,她很痛苦。

    她非常痛苦。

    她忍受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