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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案子也算是结了,无咎便也从江府回来了。
江宛晨起时见了他,还觉得有点想。
这小子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刚照面,无咎行了个礼,根本没给江宛与他嘘寒问暖的机会,便问:“你晓得《孙子兵法》怎么背吗?”
江宛还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江宛笑道:“听这口气,你必然是会的了。”
无咎暗藏得意地看她一眼:“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江宛随意鼓了两下掌:“才把你送去多久啊,便已是出口成章了,要是多住些日子,考个状元怕是也手到擒来,不如你干脆就在……”
“我不去。”无咎反应极快。
他虽背下了书,但过程简直是苦不堪言,江府那个小书呆子管教起人来花样百出。
江辞一张十二岁的嫩脸,直直盯着人看时,却凭空长了八十岁似的威严十足,板着脸时,像个私塾先生,皱起眉时,简直就是含辛茹苦养大了他的亲爹。
无咎真是许多辛酸说不尽。
江宛却笑了:“没想到你倒是怕江辞,那我以后可有办法治你了。”
无咎一听江辞的名字就跟紧箍咒响了一般,他左右一看,便想脚底抹油,却又被江宛叫住。
江宛看他神清气爽的,领上一圈偏又被汗水浸得深了,便问:“你扎过马步了?”
江辞:“我还打了套拳呢。”
“那你怎么不等我?”江宛叉腰。
“你起得那么晚,凭什么要人等你?”无咎说完这句话,便往回廊下一跳,不知往哪儿一钻,便没影了。
江宛也不管他,如今出了门便能听人痛骂郑国夫人,还不如留在家里找乐子,她有三个娃娃可以玩,比什么都有趣。
可惜平静的日子就是用来打破的。
当夜,江宛正与春鸢商量着给府里人裁衣裳,忽听得两声夜枭叫,江宛还没说话,春鸢便急忙推了门。
江宛探头一看,吓得倒退两步——血淋淋的昭王立在眼前。
她那几个护卫也血淋淋地站在昭王身后。
“又让我的护卫帮你打架?”江宛语气凉凉的。
“我以为,这是我的护卫。”余蘅捂着胳膊上的血窟窿道。
林护卫忙道:“殿下在路上遭了埋伏,贸然前来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夫人体谅。”
嗬,还真把老娘当盟友了,竟然这么不见外。
既然这么理直气壮,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已然熟门熟路的了,又何必特意来通知她,平白让她受了回惊吓。
江宛语气越发冷了:“咱们汴京民风淳朴,夜不闭户,怎么偏你身边全是苍蝇?”
却又有人出来劝说了。
春鸢为难道:“夫人先别说了,殿下这还伤着呢。”
江宛看她一眼:“那你去吧。”
说着,江宛就转身回自己房里去了。
这群人动静不小,江宛担心会吓到孩子们,所以去巡逻了一趟。
先去碧纱橱里看了眼圆哥儿,这小子睡得正香,只守夜的桃枝醒了,江宛嘱咐她当什么也没听见,桃枝素来听话,便又回去睡了。两边耳房里也静悄悄的,夏珠睡得死,阿柔也不遑多让,两人比赛似的打着小呼噜。梨枝陪着蜻姐儿,倒是警醒的,江宛知道瞒不过她,便简单交代了两句,只说是昭王受伤求救,梨枝担忧着夫人的闺誉,自然闭紧了嘴,情愿做个聋子。
昭王还是被安置在东跨院里,与上次不同,春鸢很快便回来了。
她的一颗心肝全系在余蘅身上,肯回来必然也是余蘅交代的。
春鸢一进屋,便朝江宛跪下了。
江宛不喜欢别人给她下跪,春鸢来了这么久,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跪过,这是第二次。
“别跪着了。”
说到底,江宛并没有打算发落她或是追究什么。
她仍记得自己是如何的孤立无援,也记得每一双援手,春鸢纵使与她不是一条心,却也是实实在在帮助过她,哪怕目的不纯。
“夫人都知道了?”春鸢却没起,只忐忑地问。
“也不能怪我知道吧,你做眼线的水平,确实也不大高,”江宛见她跪得坚定,终是低了头,翻过一页书,“单说今晚,你也太过了些,我若再装着看不出来,岂不显得我像个傻子。”
许是因为夜凉,才叫夫人的声音听起来也这样凉。
“夫人,奴婢断没有这个意思。”春鸢急切道。
江宛没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春鸢又问:“夫人是何时发现的?”
“认真说起来,大概是齐管家出现的时候,”江宛的眼睛仍看着书,“你暗示我,齐管家会在账本上弄鬼,而你恰好又是算过好些年帐的,于是隐隐与齐管家成了对立之势,你掌内院,他顾外院,既然不对付,那么我便两边都能信任,且不能随意放弃任何一个人,否则就有失衡的风险,你用两句话便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也保住了齐管家的地位,手段极为高杆。”
“可夫人还是察觉了。”
“我这样的处境,那位怎么会不安排人手看着,池州有人监视,京城自然也有,桃枝傻,夏珠呆,梨枝只对我的日常起居上心,只有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夫人说奴婢聪明,奴婢却也只是枉恃聪明。”春鸢似有些灰心,眼睛眨了眨落下一行泪,“当初瞒了夫人,都是奴婢的错……”
“别说这个了,你也是依照吩咐办事,我不怪你,”江宛倦倦支了头,“至于你是走是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去问问你主子的意思吧。”
江宛明摆着不想听她忏悔哭诉。
春鸢便干脆利落地擦了眼泪:“夫人,这几个月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江宛合上书页,吹灭了灯,什么话也没有。
春鸢又等了等,才悄悄退下去了。
次日清晨,江宛醒得极早。
无咎风雨无阻地在院子里蹲马步,江宛却没有闲心去招他。
无咎却自己过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人是谁?”
江宛靠着廊柱坐栏杆上,揪着一片叶子,随口道:“你昨晚也看见了?”
“只因夜深,我顾忌男女大防,故不曾寻你,却也辗转了半夜。”无咎文绉绉道。
江宛猛地坐直:“江辞到底给你吃什么了?你如今说话可太奇怪了。”
无咎一下红了脸:“你说不说!”
“我不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还指望着你活到九十九呢。”
她满嘴里没一句实话,无咎气得脸又红了一层。
恰在此时,余蘅从回廊里转了出来。
他像是一夜没睡,眼下青黑,面色又白,简直像个痨病鬼。
不过也确实是个好看的痨病鬼。
无咎心里觉得这是江宛的情郎,于是脱口道:“你怎么能找这么弱的男人!”
余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