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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后山。
一丛南天竹正开得很好,雨水洗过的白花如玉雕般晶莹剔透,花枝下,两只地胆虫摇头晃脑地爬过,旋即,其中一只被人一脚踩死。
“走快点!”有男人低声呵斥了一句,伸手推了把一个被绑住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腰如细柳,看着就孱弱,被粗鲁地推搡后,脚下一个踉跄便倒在了地上,露出一张苍白妩媚的小脸来,赫然是失踪的李六姑娘。
湿土滑腻,推李六的男人不小心踩到了她散在地上的裙摆,也向前扑去,正砸在李六姑娘身上。
“老三!”跟在后面的粗壮男人呵斥他。
王老三压着温香软玉,狠狠在李六姑娘身上磨了磨,揩够了油,才从地上站起来,踢了李六一脚,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大哥,那小娘们儿跑了,眼下带着这个,咱们脚程都慢了许多,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算了。”
“还不是时候。”冯大道,尽管缺了根手指,他手里的刀却依旧很稳。
冯大总是兄弟中最冷静的一个,因年纪最大,也被几个兄弟尊为头领,今年是他们从幽州逃出来的第五年,在辑县封泽山落草为寇也有三年了。
但是今天王老三却不想听他的:“带着她也太累赘了。”
他们聪明地选择走大相国寺后山,反而绕过了追兵,所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全城通缉,只以为是绑了两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其中一个还跑了。
“你别忘了咱们回来时做什么的!等天黑了把这娘们儿卖给蒋二爷,总能给我女儿挣出一份嫁妆钱。”蒋二爷是专经手销赃生意的中人,靠赚差价在京郊置下了三百亩良田。
冯大他女儿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人家,就是因为亲娘跑了,亲爹去南边打仗再没回来,只能跟着叔父家勉强吃顿饱饭,也没人给她置下一份嫁妆。将这娇贵的小妞卖了,至少能得二十两银子,可惜就是叫另一个穿红衣的跑了,否则还要更多。
冯老大想到这些年东躲西藏的,等在封泽山的匪寨混出了头,才敢悄悄来看女儿一眼,便长长叹了口气。
冯大看了眼天色,不再往下想,对王老三说:“快走吧。”
翻过这座山,就能到小河村,近来他们都躲在那处。
王老三不情不愿踢了李姑娘一脚,又狠狠捏了她的臀尖,眼中淫邪之色一闪而过:“快走!”
李姑娘真叫眼泪淌成河了,她初初被抓时便吓得动也不敢动,眼下虽然知道自己要被卖了,却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寄希望于公主不是个没良心的人,不会只顾着自己逃命,不再管她。
李六虽然平时爱做个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则并不是个没有韧性的女子,她咬着牙,不顾脚上水泡磨了又破的痛,挣扎着往前走去。
……
“雨太大,没留下什么痕迹。”魏蔺用帕子擦了擦手,神情有些懊恼。
余蘅看了江宛一眼,拍拍魏蔺的肩,学着江宛的口气:“不必太过忧心,福玉武功不弱,未必不能脱身。”
魏蔺点头。
这时,忽然有人策马而来,看装束是今日跟出来的禁军。
那禁军翻身下马,径直到了魏蔺跟前,也不避人,道:“方才有人送来消息,说掳走公主的那伙人躲进了大相国寺后山。”
“怪不得至今没有消息,原来他们是玩了一招灯下黑,”魏蔺又问,“可清楚送消息的是何人?”
“那人自称是镇北军宁小将军的人。”
竟然是他。
魏蔺心思电转,便猜到兴许是掳走公主的那伙人有问题。
不过一切以公主的安危为重,宁剡那边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如果真的因为公主此事坏了宁小将军的计划,也只好日后赔罪了。
魏蔺朗声道:“列队整军,准备围山。”
他说完,看向江宛。
江宛识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给诸位添麻烦了,劳烦将军派人送我回去吧。”
她就真的回城了。
这件事到底是如何了结的,她还是从陈护卫口中得知的。
然而次日晚间,她出门闲逛的时候,忽然发现似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而事件的焦点似乎是在……
提着篮子卖头绳的大娘道:“听说没有,平津侯世子,就是要和福玉公主成亲的那个,跟靖国公家的小姐有了肌肤之亲了,听说是那小姐先被人掳到了大相国寺的后山,然后这个平津侯世子就去救,两个人幕天席地就搂到了一起。”
“听说还亲了嘴儿呢,”嗑瓜子的大娘心有戚戚然,“世道艰难啊,公主也要捡别人的破鞋了,可真比不上当年的安阳大长公主,她当年说的什么……”
卖头绳的大娘不假思索:“别人摸过的男人我不要!”
“对对对,就是这个,”嗑瓜子的大娘从荷包里抓了一大把瓜子塞给卖头绳的大娘,“啧啧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站在她们身后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江宛则有些茫然,她转身看着陈护卫:“你也没跟我说还有这一截啊。”
陈护卫也是很茫然:“属下也是听旁人说的。”
合着全是二手消息。
可这流言满天飞,人家姑娘的清誉到底是没了,迫于压力,也许魏蔺真的会娶靖国公府的李六姑娘,而那时的福玉公主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还没等到平津侯府与靖国公府联姻,今晚福玉便已经从皇宫出走。
江宛刚一回府,便听梨枝说公主大驾光临了,眼下正陪着圆哥儿玩耍。
江宛便急急忙忙进了正房。
房中,圆哥儿正蹲在地上啪啪抽着陀螺,陀螺则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公主趴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托着脸,懒洋洋道:“再抽得响些。”
可怜的圆哥儿满脸是汗,胳膊挥得发酸,一回头,却看见了娘亲。
他立刻不顾陀螺,直直扑向江宛:“娘亲,你总算是回来了。”
他抱着江宛的腿,仰头看她,额间满是细密的汗水,粉嘟嘟的脸颊微微颤抖着,黑亮的眼睛充满孺慕地望着她。
江宛整颗心都被他看软了,忙弯腰搂住他,为他擦汗。
可还没等跟儿子多说两句话,她就又被公主拖出了门。
“我心里苦闷,夫人陪我去喝酒吧。”公主一面拉着江宛的手腕往门外走,一面摸了摸圆哥儿的头。
圆哥儿很不情愿地撅起嘴。
他的娘亲,那么大一个的娘亲,还没来得及亲一口,就被坏蛋公主带走了,该不会也会被带到哪里去抽陀螺给公主玩吧。
江宛放弃挣扎,只来得及对桃枝交代了一句:“记得叫圆哥儿早些睡,别等我了。”
春鸢小跑着跟在她们身后,又对分散在院中的护卫们招手。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宋府正门,福玉连马车也不肯坐。
“夫人陪我走走吧。”
江宛简直怀疑她不是想去喝酒,她这分明是喝了来的。
福玉走了两步,回头:“夫人怎么还不跟上来。”
江宛只好跟上去。
可这刚走到福玉身边,福玉便是平地一声雷:“你说我现在杀了那个贱人,怎么样?”
江宛:“......”
那可真是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