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顺妃

连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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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跤摔得突然,江宛往前一扑,双手撑在地上,因朝服厚重,没觉出疼,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以后,她自嘲地无声一笑。

    纵使她能算准一切,却也不可能算到这个跟头。

    之前虽不至于是自大,但总有些一厢情愿了。

    这番感慨出现在此处,未必不是好事。

    头上的九树冠有些摇晃,江宛便扶了扶冠,没有立刻爬起来。

    却听一声嗤笑突兀地响起。

    江宛抬头望去,见主位上坐着个穿姜色宫装的端庄女子,正低头喝茶,应该是皇后。

    不会是皇后在笑她。

    而坐在皇后下首的女子则用手绢虚虚掩着唇,笑得眉眼弯弯,够得上一句巧笑倩兮。她身穿一袭银朱色缠枝宝相花襦裙,掺着金银线绣出的花枝斜斜刺过胸口,越发衬得她胸脯饱满,肌肤白腻,是个明艳丰腴的大美人。

    但美人眼里明明白白透出一股鄙夷来,所以是个……刻薄的美人。

    二十七八的年纪,张扬嚣张的作风,沉甸甸压在头上的翠鸟衔珠金钗,此人当是信国公府的屠顺妃。

    江宛不由想起昨日祖父所说——屠家人的铜臭味儿隔着五里地也能闻见。

    于是江宛也乐了。

    她笑容满面,在粟殷的搀扶下,慢慢站稳,先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裙子,才继续朝前走去。

    走到差不多的地方,江宛深深屈膝行礼:“妾身江氏拜见皇后娘娘。”

    她挺直着腰,微低着头,听到主位上传来一声很轻的放下茶盏的声音。

    “免礼。”皇后的声音意外悦耳,尾音软软的,如水般温柔,听起来像江南烟雨里走出的女子,可她出身西北宁家,世代将官。

    有趣。

    江宛低头站直。

    皇后又给她介绍:“这位是顺妃。”

    江宛暗道果然。

    昨夜与祖父讨论了不少宫闱之事,看来倒也不是全然无用。

    她方才被顺妃嘲笑了一通,若按从前的脾气,此时自然可以想还一两句扎扎顺妃的心,只是她眼下还有旁的事,顺妃也不是不得宠。

    江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旧恭顺地福了一礼:“参见顺妃娘娘。”

    顺妃也不为难她,只懒洋洋道:“起吧。”

    江宛站直,本欲转身继续正对皇后。

    顺妃却忽然说:“听说你家里有个四五岁的男孩儿?”

    江宛:“回娘娘的话,妾身家里的确有个四岁大的儿子。”

    “叫什么名字?”

    “宋舸。”

    “哪个舸?”

    “百舸争流的舸。”

    说到这里,江宛基本可以确定顺妃是来捣乱的。

    顺妃是信国公家的小姐,比她大了将近十岁,按理说,应该不曾与她结过怨才对。

    而眼下,江宛更好奇的是,皇后难道就由着顺妃喧宾夺主了。

    江宛悄悄转头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娘娘脸上的笑意柔和得像一团云絮,神情中半丝不悦也无。

    江宛算是服了。

    合着这位六宫之主竟是个没脾气的面团人。

    顺妃还要再问,江宛却不想理她了。

    江宛猛地朝皇后跪下。

    “请娘娘下旨准妾身和离。”

    话刚说完,江宛心道糟糕,准备的辣椒水竟没用上。

    江宛硬着头皮呜呜假哭起来,然后从袖子里扯出浸透了辣椒水的帕子,在眼上按了按。

    辣椒水效用卓绝,她的眼泪刷地冲出来,这倒罢了,偏偏……

    鼻涕也冲了出来。

    更有甚者……

    喷嚏也冲了出来。

    江宛下意识用手帕去擦,结果又是一个大喷嚏。

    连打了三个喷嚏后,她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肋骨都要被震碎了,眯缝着刺痛的眼睛,江宛胡乱把手帕重新塞回袖子里,凭着剩余的理智道:“妾身失仪,请……”

    “阿——嚏!”

    这个喷嚏后,江宛彻底破罐破摔了。

    她可能会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因为打喷嚏而被扔出皇宫的命妇......

    于是,江宛心如止水地说完了自己没说完的那句话:

    “妾身失礼,请娘娘恕罪。”

    皇后大抵也是头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形,但却依旧平和地微笑着,她关切道:“郑国夫人是否无恙?”

    “劳娘娘担忧,妾身只是思及这些日子的委屈,一时情难自抑……”

    “哈哈哈……”顺妃忽然大笑起来,“所以你难过的时候就会打喷嚏……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哈哈哈……”

    顺妃笑得连连拍桌子,一抽一抽的,想要厥过去了。

    江宛面无表情地看着顺妃。

    如果是她是因为打喷嚏被铲出宫的,那么顺妃一定是因为笑得太大声了。

    怕不是二里桥卖煎饼的都能听见顺妃娘娘嘹亮而不失节奏的笑声。

    皇后到底为什么还不把顺妃赶出去?

    这笑得也太刺耳了。

    任凭江宛气得连连腹诽,皇后也只是坐着,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没有变,依旧娴静端庄。

    恰好,顺妃的笑声也到了高潮部分,跟打嗝似的,只发出气音。

    看看座上像是什么也没听见的皇后,江宛此刻已经彻底不在意了。

    她甚至开始专注地数着顺妃因大笑露出了几颗牙齿。

    可恨数到一半,顺妃自觉戏已看够,端起杯子痛饮一盏茶后,便起身告辞。

    于情于理,江宛都该道一句“恭送顺妃娘娘。”

    然则江宛正要说话,顺妃便干脆利落指着她道:“别说话,本宫一听你的声儿就想笑。”

    江宛乖乖闭嘴。

    皇后却嗔怪了一句:“顺妃,你今日可太过促狭了。”

    “我有什么促狭的,不过笑了两声罢了,这天下也不人人都有皇后娘娘的气度,见到这样荒唐可笑的事也坐得跟莲花上的观世音一般,”顺妃睨了江宛一眼,“横竖我是不行的,不光不行,我现在想起来……哈哈哈……我还是想笑……”

    屠顺妃正乐着。

    门外忽然滚进来个木藤编的球,还有个鹅黄色的小娃娃。

    木藤球里叮叮当当锁了只铃铛,故而江宛听见了声儿,便小心避让开了。

    她一让,却叫追球的小娃娃闪避不及,一头撞在了她腿上,扑通摔了个屁墩儿。

    四五岁的孩子,又在皇后宫里,不是四皇子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