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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宛曾听说过,前朝女子有缠足的习惯。但她看到身边的姑娘都是一双天足,就以为本朝已经彻底废止了这项陋习。
现在看来,在这秦楼楚馆中,似乎还有所遗存。
怪不得椿湾姑娘下个楼梯也走不稳,像是随时要倒在地上。
正在出神间,那小脚尖尖的绿衣女伎忽然屈膝朝余蘅行礼,然后慢悠悠地走开了。
那双小得像不存在的脚,一步步踩在地上,却又像是踩在江宛头皮上,她天灵盖一阵发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今日春鸢格外沉默,此时却上前碰了碰江宛的手臂,小声道:“公子,咱们还是回府吧。”
江宛才回过神,表情有些凝重。
春鸢见她如此,却有些不明白,用眼神表现出自己的询问。
“走吧走吧。”江宛回头看了一眼和汪勃站在一处的椿湾,竟也是一双小脚,顿时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快走吧。”江宛道,她自己先往外走去。
春鸢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二人连同四个护卫一道朝外走去。
出了花雪楼的门,走到了街道上,看到来来往往的女子都笑容满面,有一双健康的脚,江宛才觉得窒息感逐渐消失。
已有护卫默默出列,去马车停放的地点叫车夫过来。
江宛看到路的对面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便对春鸢道:“我想吃糖葫芦。”
春鸢点头,刚要去买,就听江宛又说:“咱们几个一人一串吧。”
陈护卫听了,一时不知该不该拒绝,一张脸又憋红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他们也不是出来玩的,而是出来保护夫人的,哪里有护卫会边吃糖葫芦边办差的。
可陈护卫余光一扫,见今日跟出来的护卫里,年纪最小的徐阿牛竟然偷偷在咽口水,而夫人则满脸兴奋,看着他的眼神还有几分自得,陈护卫满心的逆耳忠言,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陈护卫默默想,下次再出门,一定要和夫人说清楚,他们当差的时候,真的不能吃东西。
陈护卫天人交战时,有人呼呼喝喝地从花雪楼里冲了出来。
江宛认出是今日和程琥一起喝酒的少年,等他走近了,才看清楚他眼下青黑,面色似鬼,一副纵欲过度的虚弱模样。
“你是哪家的?”屠六的眼神像是湿腻的舌头,从江宛脸上舔过,“皮肉生得倒娇嫩。”
说就算了,他还想伸手摸江宛的脸。
“屠公子请自重。”陈护卫挡开他的手。
“什么屠公子?”江宛抽出别在腰间的扇子,拍了拍陈瑞的胳膊,“他是哪家的?”
陈护卫放下手,道:“信国公屠家。”
“信国公?”江宛贫瘠的知识储备里竟然还真有关于这家的信息,“哟——就是那个卖猪肉发家,发家以后继续卖猪肉,一直卖到现在的屠家吧,怪不得姓屠呢,封了国公,骨子里也还是屠夫。”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敢这么说我!你信不信我……”屠六左右看看,见江宛身边只有三个护卫,一时心下大定,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指着江宛道,“都给我上!照着肚子打,脸别碰,爷还有用。”
说着,他嘿嘿奸笑了一声:“现在求饶,爷放你条生路。”
江宛也对他一笑:“你爷爷我就没有这么多的屁事儿,小的们听令!直接打,随便打,打到爽为止。”
就在这时,有人插言道:“屠六,你要打谁啊?”
余蘅笑眯眯地搭上了屠六的肩。
屠六一转头,见是他,腿顿时就一软:“殿,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你叙叙旧。”余蘅勒住他的脖子,“听说最近家里出事了?”
“没,没有啊,”屠六被他勒得翻白眼,却仍赔笑道,“殿下从哪儿听说的?”
“但我怎么掐指一算,你现在就该滚回家去,否则就有血光之灾。”
屠六才算是听明白了,忙道:“我这就走,我立马走,绝对不碍殿下的眼。”
余蘅松开他。
屠六就点头哈腰地飞快溜走,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江宛问余蘅:“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被我揍过。”
江宛一听,就觉得这背后肯定有故事:“这种色中饿鬼,该不会是……”
“不是。”余蘅斩钉截铁道。
江宛显然不相信:“我长得还没你好看,他就……”
余蘅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诡异的笑容,忙打断她的话:“你的人回来了。”
去买糖葫芦的春鸢只赶上这场乱子的尾巴,她一手四支糖葫芦,握得摇摇欲坠,走得步步惊心。
江宛忙接过,分发起来。
发了一圈,还剩了一串,江宛就递给了偷偷咽口水的徐阿牛:“阿牛还要长身体,多吃点。”
十六岁的徐阿牛却有些不大敢拿,不过始终是觉得要给夫人面子,所以还是接了。
但这两串糖葫芦也不算什么,今晚他还会吃三个羊肉包子,还有数不清的黏糖饼,茯苓糕,滴酥鲍螺和獾肉丸子。
这一路上,昭王都与他们同行。
王爷自然地与夫人并着肩一道走,时不时交头接耳,说两句别人听不见也听不懂的话。
看起来倒像一对似的。
徐阿牛觉得自己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
而起初余蘅跟上来,只是想借手帕。
被酒水沾湿的发丝贴在脸上,余蘅略略歪头,对江宛道:“想向公子借条帕子,擦擦头发。”
虽然他头发湿了,但俊美依旧。
余蘅故作可怜地对她一眨眼,江宛的心跳便停了一瞬。
江宛有些不自在地看向花雪楼的招牌:“那楼里头,许多姑娘都愿意借给你,何故偏要朝我来借?”
余蘅无辜地望着她:“可是眼下不是只有你在我跟前么。”
江宛想到那时她的表外甥朝楼下泼酒,到底是余蘅替她挡了一挡,这帕子于情于理都该借。
江宛便对春鸢使了个眼色,示意春鸢拿条帕子给昭王。
可春鸢也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没看懂,愣是举着根糖葫芦,动也不动。
江宛只好自己从袖子里抽出条手帕来,丢进余蘅怀里。
“擦吧。”
余蘅笑了一声,却没用,只是对着店家的灯笼细细看帕子上的花纹:“是杜若……你绣的?”
江宛冷若冰霜:“丫鬟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