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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曾祖父?
也就是我的祖父!
江宛一惊,有些慌乱起来,她根本没料到现在就要见娘家人,还以为打发人过去问一声就罢了。
念头刚起,那头便见一个身形高大,气度儒雅的老者跨进了屋内,一弯腰将圆哥儿抱了起来。
江宛后知后觉尴尬起来,忙道:“祖父,您怎么亲自来了。”
又招呼圆哥儿:“快叫外曾祖父好。”
江老太爷也朝着江宛伸手:“别忙别忙,快叫我看看咱们团姐儿瘦没瘦。”
眼前的老者清癯挺拔,目光中透着股千帆过尽的洞明,偏又显得极为温和。
莫名让江宛想到了自己的爷爷。
她强笑着,眼睛一眨,却落下一串泪来。
“怎么我们团姐儿的眼泪还是这么多?”江老太爷声音中亦透着一丝哽咽。
江宛站在原地,忙擦了眼泪,又招呼江老太爷快坐。梨枝桃枝则收拾了满地狼藉,又去让厨下重新做一桌。
一番忙乱后,总算大家坐定。
江老太爷搂着圆哥儿,轻轻摇晃着安慰他,偶尔低头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
江宛怔怔捧着茶盏,望着他们祖孙俩。
团姐儿?原来这个时空的江宛有个这样可爱的小名。
江宛眼眶发酸,可是她再也看不见自己的爷爷了。
她正在出神,江老太爷忽然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老爷子留着一把白透了的长胡子,看起来仙风道骨,被小孙子抓在手里的滋味却不好受。
“快快快……”老爷子喊着。
江宛连忙起身,一把握住圆哥儿作恶的手:“快松开。”
圆哥儿还有点怕她,立刻松了手,脸上也不见笑影了。
江老太爷见了圆哥儿,不知道多么喜欢,便数落起江宛来:“我竟不知道你的脾气这么大了,我们圆哥儿有什么错,他是喜欢外曾祖父的美髯,对不对啊,圆哥儿?”
圆哥儿含着大拇指,怯怯地点了点头。
江宛心头莫名就升起了一股烦躁,很想把他的手指头从他嘴里拔出来。
好歹是忍了,但她还是叫了桃枝:“先把小少爷抱下去。”
桃枝就上来抱走了圆哥儿。
梨枝上了茶,又退下去,春鸢跟着江老太爷回来的,正侯在屋外,桃枝在里间哄圆哥儿。
如今这正房看着,人手还是少了一些。
“团姐儿,”江老太爷忽然开口,“你一切可好?”
“好,就是……”随时可能被人杀死。
江宛回过神,笑道,“就是圆哥儿不大听话。”
“孩子么,好好教就是了,你若不放心,把他送到我那里去。”江老太爷两眼放光,神情像极了看着鸡毛毽子流口水的圆哥儿。
“还是算了吧,他还要守孝呢,”江宛道,“不过倒是真的想请祖父给圆哥儿安排个开蒙的先生,学问倒在其次,人一定要温厚些。”
“这个倒不难。”江老太爷沉吟片刻,偏偏想了几个人选都觉得不好,便低头喝了口茶,又道,“明前龙井,不过是陈茶,口感差了一些。”
江宛也跟着喝了一口:“我可尝不出来。”
“你这丫头从前不是最爱翻茶经吗?”江老太爷有些疑惑。
终于来了。
江宛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在来京城的路上,遇到了劫匪,然后摔下马车,头在石头上磕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从前的事情都不大记得起来了。”
江老太爷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此话怎讲,什么叫做记不起来了。”
“就是说话做事的章法还在,但是从前学过的东西,还有发生过的事,都忘了。”
“我明白了,”江老太爷长叹一声,“到底是团姐儿受委屈了。”
嗯?这跟她受委屈有什么关系?
江宛道:“其实并不怎么影响起居,而且这些天已经恢复了不少。”
“还是要有人照顾你才好,先头那个宋吟……原是我看走了眼,是祖父对不起你。”江老太爷道。
“怎么能这么说,祖父,这不能怪……”
“所以祖父又给你寻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江老太爷打断她的话,“姓沈,单名一个望字,表字是平侯,如今在国子监里上学,一表人才,满腹经纶,今年春闱定是能中的。”
江宛懵了,她隐约记得宋吟才死了两个月,老爷子竟这么着急地张罗着给她续弦了。
大抵是她的困惑和震惊太过于明显,江老太爷有些拿不准了。
“莫非你还准备为宋吟守着?”老爷子问得小心翼翼。
“那倒也不是,只是这也太快了,不是说按照惯例,得为他守一年吗?”
“京城早没这规矩了,知道安阳大长公主吗?一共换了七个驸马,倒数第二个进门的时候,倒数第三个只死了七天,而且你猜怎么着,倒数第二个险些也死了,他在病中的时候,安阳大长公主怕连累自己一个克夫的名声,连夜把他休了,然后快马加鞭找了第七个驸马,专门挑的体格健硕的。”
江宛听得瞠目结舌,倒不是为了这个安阳大长公主,而是为了她眼前这个说起别家闲事来唾沫横飞的祖父。
按理说她祖父是天下儒生楷模,不应该这么喜欢传闲话才对啊。
江宛点头:“我明白了。”
“你想明白就好,”江老太爷笑了,“你弟弟现在真是不成了,年纪轻轻就板着个脸,比我还要老成,简直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一点儿也不好玩。”
江宛捧着茶杯等老爷子的下文。
“所以我才指望你多多努力,生他七八个小娃娃,胖乎乎的,就跟圆哥儿似的,可不能学安哥儿,好在是他还没到长胡子的年纪,否则怕是胡子留得已经比我长了……”
江宛见梨枝的身影在门口走过,忙见缝插针地问:“祖父用过饭了吗?不若一起吃一些。”
“不必了,我本与杨学士约了去钓鱼。”江老爷子说着站起来,“也该走了。”
江宛道:“不如再坐一会儿吧。”
江老爷子摇头:“还是走吧,老杨还等着我呢。”
“祖父,我送你出去。”
“也好。”江老太爷道,“你还记得杨伯父吗?”
江宛摇头:“从前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
江老太爷一瞥她,露出满意的笑容来:“那我给你仔细讲讲吧,杨柏源这个人啊有一条厉害,就是钓鱼,曾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在汴渠南边那个酒铺子前蹲着,硬说自己能钓上来一尾蛟,最后活生生饿晕了,什么也没钓到,问起来,就说是那蛟给他托了梦,说过几年再来。”
江宛笑道:“那还真是怪傻的。”
“他可是守嘉十八年的状元郎,当今的侍读学士。”
江宛却不以为然:“那就是书呆子。”
“这个你日后来找我,我慢慢地细细地说给你听。”江老太爷脸上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江宛忍俊不禁。
她祖父这是终于逮到人能畅所欲言说八卦了吧。
这么看来,她这个孙女失忆了,兴许对老爷子来说,并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