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鸢

连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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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宛到暮色四合时分,才悠悠转醒。

    睡了一觉后,反而觉得更累了。

    她自己下床穿了鞋,推门出去,见圆哥儿正坐在榻上咂吧嘴儿,桃枝正端着碗粥喂他。

    江宛笑起来:“吃什么呢?”

    圆哥儿大声喊道:“娘亲!”

    “圆哥儿吃什么呢?”江宛也坐在榻上。

    圆哥儿便认认真真说起来。

    梨枝笑着听了一会儿,又对桃枝点了点头,退出去传膳。

    走了两步,她回望正房,听着飘出来的欢声笑语,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不放心让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去提膳,便只能自己一趟趟跑,路上却被人叫住了。

    “梨枝姐姐。”原本在正房伺候的大丫鬟春鸢迎了上来,“姐姐这是要去厨下吧。”

    梨枝有些惊讶,却也没否认。

    春鸢却有些没眼色地贴上了她:“我陪姐姐一道去吧。”

    “不用了……”梨枝正要拒绝。

    春鸢却打断她:“厨下那个张婆子是惯会钻营的,夫人中午那一顿她是没得到消息,晚上这一顿却是一定八大碟四小碟的,姐姐一个人怎么拿得动呢。”

    听了这话,梨枝倒真有些惊讶,不过她却不接招:“东西多了,自有厨下的婆子帮我拿过来,还是不劳烦妹妹了。”

    “怎么敢当姐姐一句劳烦,只是若真用了厨房的人,岂不遂了那张婆子的意,叫她在夫人面前有了露脸的机会。”

    梨枝便没再劝春鸢回去:“妹妹倒是对这府里的人事很熟,头头是道的。”

    春鸢自然谦逊了几句。

    到了膳房,那婆子果然准备了许多,硬是装了四个大食盒,一见梨枝,便吆喝着其余仆妇,提了食盒便要走。

    梨枝道:“都先别忙。”

    “姑娘,这饭菜可得紧着送去,免得凉了。”一婆子道。

    “是啊,放的时辰越久,风味便越是不好。”另一个婆子道。

    果然如春鸢所言。

    梨枝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只道:“开了盖子,都给我看一眼。”

    婆子们面面相觑,等个头上插着银簪子的婆子咳了一声,才各自松了手。

    春鸢亲自去掀了盖子,便听梨枝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挑挑拣拣,只要了两样粥,四五样小菜各拨了一些,刚刚够一个食盒。

    那主管婆子刚要说话,梨枝便笑吟吟道:“夫人用这些便够了,其余的众位妈妈分了吧。”

    语毕,领着春鸢转身便走。

    一路上,春鸢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再开口,临到正房门口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梨枝道:“我有一事,想请姐姐帮忙。”

    “妹妹说就是了。”梨枝笑道。

    “我想见见夫人,姐姐虽也能干,这府里的人头总是没有我熟悉。”春鸢边说,边看着梨枝的脸色。

    梨枝笑意不变:“妹妹有这个心当然好,只是我还要去请示夫人,这样吧,晚膳后我就与夫人提。”

    “多谢姐姐。”春鸢一改刚才的沉默,眉眼飞扬起来。她本就生得有几分英气,笑起来的模样别有一股飒爽的美。

    梨枝暗暗观察她,只觉得她目光清明,心地应当不坏,的确像个可用之人。

    夫人到底初来乍到,在这宅子里也没有根基,有个春鸢帮忙,到底能轻松一些。

    梨枝抱着这样的心思,晚膳后,便立刻跟江宛提了。

    江宛则答应了见春鸢一面:“她既然有这个心,我见见就是了。”

    梨枝就担心桃枝尥蹶子,毕竟她对这两个宋吟留下来的丫头,从来是横眉冷对的。

    一转头,却见桃枝满眼孺慕地看着江宛,甚至附和:“见见也好。”

    这就是个夫人的应声虫,没半点自己的主张。

    梨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可不得再找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春鸢这个节骨眼儿上撞进来,怕是真能留下来。

    春鸢一进屋,便给江宛行了个大礼。

    江宛受了礼,叫给她搬了个小杌子坐着。

    桃枝抱着圆哥儿避去里间,梨枝则站在江宛身边伺候。

    春鸢侧着身子坐在小杌子上,没敢坐实,抬头偷偷看了眼江宛。

    夫人正在挑扇子,微微低着头,发丝向后拢着攒了个髻,乌油油的发间斜斜插了根色泽厚重的木簪子,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眉若远山,浓密似羽扇的睫毛垂着,眼尾微微上挑,眼睛生得漂亮,鼻子高挺秀气,唇不点而朱,只是面色仍有些苍白,毕竟是大病初愈,但她身上那股沉静脱俗的气质,已然叫人见之难忘。

    “听说你有事情要告诉我。”江宛道。

    这声音也如昆山玉碎,极为动听。春鸢想着,便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奴婢对夫人必定知无不言,只是府中人口繁杂,一时,奴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若夫人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便是。”

    “那就说说两位姨娘吧。”江宛语气温和。

    春鸢垂下眼,口齿清晰道:“绣姨娘是三年前进来的,也就是澄平元年十月进的府,因奴婢是被买来服侍绣姨娘的,所以记得很清楚,绣姨娘进府没多久就怀上了身孕,奴婢就在身边伺候,后来晴姨娘就被送了过来。”

    春鸢顿了顿,才继续向下说:“晴姨娘来了后,与绣姨娘的关系并不好,二人常常勾心斗角,奴婢因在绣姨娘身边伺候,所以知道一些,绣姨娘生产后,倒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不过原先在正房伺候的冬云被人撞破了丑事,两位姨娘就都荐了心腹去争正房一等丫鬟的位置,结果大人两不相帮,就阴差阳错点了奴婢。”

    江宛比对着几个团扇上的花纹,随口问了句:“然后呢?”

    “进了正房以后,两位姨娘都争相笼络奴婢,绣姨娘许银子,晴姨娘则许前程,说只要奴婢助她,便叫奴婢也得一个姨娘之位。”

    “你先别忙往下说,让我猜猜,你这样聪明,自然是谁都没有帮。”

    “夫人却说错了,奴婢帮过晴姨娘几回。”

    “哦?”江宛倒有了几分兴趣,“是因为你想做姨娘?”

    “不,因为奴婢知道晴姨娘能赢,她也确实赢了,绣姨娘连女儿都没有保住,大小姐被抱进晴姨娘屋里教养了。”

    江宛选出一把画着竹子的绡纱团扇,将其放到一边,其余的则叠在一起,交给了梨枝。

    “可是我见绣姨娘并不像是个输家,日子竟像是滋润得很。”

    “那是因为绣姨娘只求自保,她对府里的事,是从不上心的,满府上下,在她眼里的,只有晴姨娘一人。”

    这是在说,绣姨娘既不在乎亲生女儿,从前也不在乎宋吟的宠爱,只是为了活下去,

    江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怎么想到向我投诚?晴姨娘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万一是个男胎,这往后谁当家,可还不好说。”

    她抬眼,似笑非笑地瞥了春鸢一眼:“难道这一回,你不觉得晴姨娘有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