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看海:熊似宁的故事(一)

草木皆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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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鱼:“原本的人生规划?”

    似宁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又吐出一口烟:“从哪里说呢?之前和你说到幼儿园,接着说吧,我上了小学,渐渐发现了我自己的不同,我没有父亲。”

    青鱼眼睛一亮,小声呢喃了一句:“果然。”

    似宁挑眉:“猜到了?”

    青鱼:“算是吧,只是猜测没法像真相可以落地生根。”

    似宁:“和电视里演的情节一样,我开始问我妈我爸在哪?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我妈告诉我,我爸死了,病死了。我很伤心,哭闹着说她骗人,然后跑出去问我姥爷,姥爷和我妈说的一样,我还是不信,又去问我大舅,我老姨,她们都说我爸病死了。我终于信了,慢慢的不再哭了,也不再问了。又过了几年,偶然一次,我和一个一起玩的孩子因为一点事争执,最后动手打了起来,那孩子骂我,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说我爸不要我和我妈了。我气急了,告诉他,我爸爸是病死了,不是不要我和我妈。他说,你爸爸根本就没死,他就是不要你们了。我对他大打出手,那孩子受了伤,他妈妈就来我家找,我妈不在家,我老姨和我大舅帮着赔礼道歉。我想等我妈回来好好问她,可我妈还没回来我就偷偷的听见我老姨小声和我舅舅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就打人这么凶,不会越来越像他爸吧。”

    舅舅说:“你别胡说了,宁宁都没见过他,怎么可能像。今天那孩子说那些千万别告诉宁宁。”

    我老姨接着说:“这样行吗?现在他还小,以后越来越大了,这万一瞒不住知道他爸还活着。。。”

    我舅舅连忙按住我老姨,说别说了。

    那天我知道我爸爸没死,我妈她们都在骗我,我有点难受,又有点开心,又不明白为什么。

    等我妈回来了,我去问我妈,我爸到底在哪?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不要我们了?我妈见唬不住我,就说我爸爸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就是不要我们了,让我不要再想着他了,我哭着问她为什么说我爸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哪?我妈不说话。

    从那以后我开始讨厌我妈,讨厌我姥爷,我舅舅,我老姨,讨厌身边所有人,和他们恶语相向。上课睡觉,逃学,和社会上的人混迹在一起。

    我知道我爸爸还活着,我想去找他,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我爸爸的一点痕迹,他们当然也不会告诉我他在哪里,中考后我妈花了好多钱求人托关系好不容易让我进了一所高中,可我还是那样不学无术,每天浑浑噩噩,高二,我和一个男生打架,把他的肋骨打折了,学校找我妈,我妈各种赔礼道歉,总算学校没有开除我。

    那天回家,进家门后我妈甩手就给了我一巴掌,那是她唯一一次打我,她哭了,她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爸在哪吗?你考上大学,我带你去见他。

    之后我拼命的学习,没白天没黑夜的看那些书,做题,做卷子,我的同学都说我疯了,受刺激了。

    努力了一年多,我考上了,拿到通知书那天,我妈如约带我去见我爸,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我在车上坐了好久好久,路越来越窄,人越来越少,最后来到了我爸呆的地方:高高的墙,重重的黑色铁门,一座监狱。”

    青鱼一惊,看着熊似宁用力的吸了一口烟,眼帘低垂,眼里全是落寞。

    青鱼不忍再看,扭头看向大海,海风席卷浪花,似乎要汹涌起来,远处还是海天一色。一会儿青鱼回过头来:“熊似宁,如果你不想说。。。”

    熊似宁:“我想说,青鱼,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可是我现在想说,让我说吧。”

    青鱼:“好。”

    似宁:我第一次见到我爸,他长得和我很像,哦,应该说我和他长得很像,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留着板寸,眼睛周围已经布满皱纹,可能因为长得高,身形有些佝偻。

    我看着他的样子,仔细的看他的样子,我以前想了很多遍他的样子,想过他不在我生活中的原因,想过他,怨过他,恨过他。可是我没想过我们是这样见面,这样隔着一扇铁窗四目相对。

    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叫他,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我的姓也不是他的。

    他应该也不知道和我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我,有惊讶,有好奇,应该也有无奈和挣扎吧,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一直坐着不说话,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你好好的,以后别再来了”,然后拖着自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慢慢的移动着,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消失在重重的铁门之后。我想叫他一声,可最终没有叫出口。”

    熊似宁的烟吸尽了。他用力的又吸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的将烟头弹在桌上,怔怔的看着。

    青鱼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好像要争着涌上眼眶,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海风吹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上,他坐在那,那么安静的在说,可是眼里却明明都是悲伤。青鱼好想起身去拥抱他,只是抱住他的头也好,让他能好好的哭一会。许久,青鱼开了口:“熊似宁,你想哭吗?你想哭的话我可以过去抱你一下?”

    熊似宁轻轻的笑了一声:“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你和男人说这样的话吗?”

    青鱼:“熊似宁,你不用在意那么多,不管男人女人都有大声痛哭的权利。”

    熊似宁:“呵呵,我已经不会为这种事情哭了。”

    青鱼:“可是。。。”

    “青鱼!”熊似宁抬头看着她,眼里都是坚定。

    青鱼:“对不起。不如你再吸一支烟吧。”

    熊似宁:“谢谢。”

    熊似宁又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接着说了起来:“然后我便知道了全部。”

    青鱼:“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