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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头没料到这故事还有如此转折,很给面子地问道,“那么——”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父亲受梦魇摧残,于是趁着父亲睡觉,偷偷地将那护身符解了下来,并且把猪血泼了上去。那枚护身符,便是现在大人拿着的那枚菩萨像。”
闻声,捕头脸色瞬间一呆,继而炸裂开来。
掌心里莹润温热的一小块玉石仿佛忽然就变成了滚热的炭火,死死地咬着他的手掌,拿不起也放不下。
迎着捕头那由惊讶转向了的眼神,宋煜辰慢悠悠地笑着道,
“大人不必如此惊讶,也不必担心,如您所见,我现在不是一样还活的好好的吗。”
捕头险些跳起来砍了这说话大喘气的小白脸!
可给宋煜辰这么一说,他不由自主地便冷静下来。
不错,这小白脸虽然彪了些,脑子却也还算灵光,绝对是好端端的活人没有错,既然他没死,说明肯定还有能化解那该死的诅咒的法子。
思及此,捕头瞻前顾后、考虑好了大局,随即才忐忑地看过来。
宋煜辰从方才开始便贴心得不得了,这会儿笑容更是愈发温柔灿烂。
“父亲那时候梦见的是小鬼,故而师傅给了他菩萨像,那是在佛前开过光的物件,能镇得住小鬼作祟,可父亲也要付出旁的代价。至于猪血,为的是让菩萨认为那替死鬼玷污了佛光,从而降罪于他,将这代价顶了。”
他说的慢慢悠悠,一字一顿,不紧不慢,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而我之所以能侥幸逃过一劫,是因为我得了另一件宝贝。”
言尽于此,他不再说话,笑意逐渐变得神秘且高深莫测起来。
这玉石质地上乘,确实值不少钱不错,可若是真同这小白脸说的一样,那他有命换钱还有命花么?
难不成要赌进去一条命,换得金山银山,留着给家里那黄脸婆和两个赔钱女儿用?
捕头舍不得,也不甘心,却又不想丢掉这条并不值钱的性命。
他咬了咬牙,攥了攥拳头,又咬了咬牙,再次攥了攥拳头,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遍之后,后槽牙几乎要被他自己咬碎。
然后他道,“什么宝贝?”
鱼儿咬钩了。
渔夫放长了线,语气温柔平和,“大人听说过‘连舟’么?”
连舟?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嘶——
捕头摇摇头,正要再问,忽然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他是官,眼前的是人犯!当官的怎么反而同人犯好声好气地说起话来了?这成何体统!
捕头于是登时瞪起来眼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哪来那么多听说不听说的,再多说废话就给本捕头滚出去!”
他一下子就又从“公子”的格调上跌了下来,掉进了“人犯”的待遇里边。
然而宋煜辰仍不甚在意,唇边笑容恬然清浅。
从方才进了门开始,他便这般笑着,笑的没完没了,仿佛从来没来过这样好玩的地方,没见过这样好玩的事。
这笑意方才看着还挺顺眼的,可这会儿落在捕头眼里,就有些变味儿了。
他焦躁地吼了这么一嗓子之后,宋煜辰更加不紧不慢,甚至宽慰了他两句,“这‘连舟’便是我得的那件宝贝,大人稍安勿躁。”
他可能要死了,如何能做到稍安勿躁?
安安安,这些个读书人脑子都给书虫蛀坏了!张口闭口就是要人安,他一点也不想安,甚至有点想把这烫手山芋重新甩给宋煜辰。
然而他顿了又顿,最终还是没舍得。
山芋虽然烫手,却值钱的很,从拿到手上的那一刻起便是同他的血肉别无二致的存在了,若现下硬要出去,这不是相当于要生生剥肉么?
“那东西现在在哪?”
宋煜辰正色道,“就在我身上。”
捕头于是眼前一亮,骂骂咧咧地上前两步就要去扒宋煜辰的衣裳。
然后他听见身前的小白脸笑了一声,能任人揉扁搓圆的温敦敦声音此刻有些轻盈的冷然。
“大人,方才我的话其实还没说完。猪血是我泼的不假,可菩萨没来找我讨债,并非是因为什么宝贝。他之所以没来收我的性命,是因为不敢。”
他冷嗤了一声,面皮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菩萨都没能收走的性命,你觉得你就能收的走么?大人,你太心急了。”
“什——”
捕头还没听懂,却下意识地心慌了一下,身子被这股心慌拉扯着往后趔趄了两步,离宋煜辰干净整齐的衣摆远去。
然而他没能成功逃跑。
沉睡许久的狮子终于慢条斯理地挑起了半边入鬓的眉眼,沉黑的眸底掠过一抹暗潮。
轻轻一笑过后,他将声音压低成为一线,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道理大人是懂的,如今我已经将钱财给了你,这灾——恐怕大人自己下不去手,我便亲自来好了。”
顿了顿之后,偌大的县衙里只剩下他一人的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清光映雪。
“真是赔本生意。”
走出了县衙大门,时清然不明真相,“咱们真要回去给他取什么宝贝么?”
弄儿没吭声,拉着她和兴旺两人一同绕过门前的小巷,在一道窄的只能看见一线天色的缝隙前站住脚。
随后她转过头,淡然地问,“宋煜辰身上有什么宝贝么?”
时清然莫名其妙道,“你不知道?”
弄儿比她还要莫名其妙,“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时清然惊了,“你不知道为什么还拉着我跑出来,还跑的那么快,我刚才脚差点崴了都没敢停下问你!”
闻声,弄儿当机立断地蹲下身子,瘦而有力的手指作势要往她脚踝上探。
时清然忙往后打了个趔趄,“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脚崴了么?”弄儿吐出简练的一句话,又教训道,“别乱动,当心伤了骨头。”
“......”
时清然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将话音往惹怒这尊冷面佛的方向牵引,“我说差点差点,差点什么意思?就是说我没真崴着。”
弄儿“哦”了一声,站起身来,重新归于沉默。
顿了顿,时清然又换了个说法,自认为十分稳妥且委婉地道,“你觉得宋煜辰这人怎么样?”
弄儿睨她一眼,吐出两个再简单不过的警告字眼,
“小姐。”
“你先不要这样叫我,我是在......也先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在同你说正经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弄儿再度沉默下来,单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她看。
时清然知道,弄儿的话本来就不多,也就只有敲打她的时候能稍稍多说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加沉默。
只是时清然总看着她那张向来处变不惊的面皮看惯了,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她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