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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地,宋煜辰果真牵着眼角看了过来。
在他的眼神方才到达她半边侧脸上的时候,时清然便已经飞快地做好了接受他的敲打之余尽力反击几句的打算。
倘若他还是像以往那样顶着讨人厌的口气说些什么诸如“善者不辩辩者不善”或“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之类文绉绉酸唧唧的废话,她必定要回敬上一句“吾闻古之有君子,荣必为天下荣,耻必为天下耻,殿下何必用虚伪之文章,取荣名而自美”之类更加文绉绉酸唧唧且不中听的话。
说又说不过他,难道还怕恶心不到他不成?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镇南王殿下不愧是镇南王殿下,褪下纨绔浪荡不正经的外壳之后,他还是当今这天下最英武飒爽、威震四方的将军。
他打过的仗大大小小简直数不胜数,且大多数都以手段干脆狠厉和出奇制胜著称,连对面羽扇翩翩的军师的神机妙算都能悄无声息地破解开,更何况是她那点一步三晃悠的小心思。
于是他默了一会儿,随即出乎她意料地挑起了半边入鬓的眉眼——
然后露出个清光映雪的微笑,口上毫不留情道,“胡说八道。”
时清然,“......”
她方才倒是问了,不是被他拿三言两语给云淡风轻地卷回来了吗?
问了又不说,不问又逼着她问,这是个什么道理?
时清然想的脑袋疼,于是不再想了,一声不吭地迎着宋煜辰那张如琢如磨的面容看过去,眼神中包了一包十分真诚的茫然。
宋煜辰生的好看是好看不错,可惜眉眼过于冷然清秀了,不是传说中那副天圆地方浓眉大眼的富贵模样,笑起来如同个花街柳巷里的老手,不笑的时候又尖酸刻薄的不得了。
是一把玩诸如两面三刀之类手段的高手相貌。
此刻这位高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又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然然想不想知道内情?”
时清然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他等的不耐烦之后不由分说收拾一番的准备,不料镇南王殿下的不耐烦竟如此低调且隐蔽,以至于她完全没感觉出来。
然而此刻时清然顾不得对这份一团和睦的隐蔽恩仇感恩戴德,她撑着一脸茫然,面瘫地望着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什么劳什子内情。
和颜悦色之后,见她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宋煜辰却也不急,又道,“方才他的脸你应当看清楚了吧。”
时清然谨之慎之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没看清楚的话我们就再去看一次。”
“......看清楚了!”时清然忙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的脖子,道,“看的很清楚!非常十分的清楚!”
镇南王殿下满意了,于是潇潇洒洒地一抚袖,“那么——说说看吧,那块伤疤,你怎么看。”
时清然嗫嚅道,“我拿眼睛看......”
“然然。”
“......我的确是拿眼睛看的呀。”时清然满腹委屈,极小声地又嘟囔了一遍,没懂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终于收敛起笑容,眼眸迷成了个有些危险的弧度,她赶紧后撤一步,十分审时度势地道,“我觉得,呃——不太正常,那疤痕不太正常。”
这显然是一句十分显而易见的废话,然而镇南王殿下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又恢复成了那副讨厌模样,“怎么个不正常,说说看。”
“......”
沉吟了片刻,时清然转过头去盯着那簇摇曳的烛火,正色之后硬着头皮道,“那疤痕生在右眼上,形状诡谲,至于究竟是怎么留下的我不太敢确定,不过一定不是他自己所说的被开水烫的,倒有点像是刀剑留下的。”
宋煜辰又“哦”了一声,随即作势要起身。
时清然一惊,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料笨手笨脚之间竟是一脚踢到了桌腿上,于是那张整间厢房里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稍微靠谱些的桌子“哗啦”一声垮下去一个角。
时清然,“哎——”
然后整张桌子都垮了下去,松松散散地垮成了一座木头小丘,原本放在桌面上的那只酒壶也摔成了稀里哗啦的碎片,已经凉透了的酒水顺着地板缝隙蜿蜒开来,如同急遽生长的植物根茎。
镇南王殿下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一眼,随即一针见血地点评道,“腿脚不错,很有力道。”
时清然,“......”
如若没有记错,这应当还是她头一遭觉得被人夸奖也并非一件好事。
末了,他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为防止她乱动,还腾出了点心思递过来个警告的眼神。
时清然警惕地道,“做什么?你要我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要怎么样,身为镇南王怎能如此出尔反尔言而无——”
很快地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闭了嘴。
宋煜辰幽幽地道,“我只是想抱你上榻休息,你激动什么?”
时清然,“......啊?”
啊完了,她张张口,弱声道,“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他似笑非笑地道,“以为我要带你再去看一次?哦,然然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时清然,“......”
这怎么就不值得害怕了!无论是他原本打算的还是她以为的,不都很可怕吗?这人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两人之间的缝隙窄的过分,时清然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将自己整个人囫囵地团在怀里。
伴着一声极轻的笑,她面红耳赤的同时感觉到自己正被抱着往榻边一步一步靠近,随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
纵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清然还是很快地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领,挣扎道,“等等!”
宋煜辰手上没停,转眼间便轻车熟路地解开了两行扣子——一行是他自己的,一行是时清然的。
“等什么?”
时清然被他捉住了手腕,终于忍住了要说脏话的冲动,虚弱地颤声道,“酒还没收拾呢,这样多浪费啊,谁知盘中餐,那个......那个什么......”
她越着急,宋煜辰就越淡然,指尖的动作放慢,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雪白的领口上打转,仿佛打算耐着性子听她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