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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意料,布朗太太说:“我并不是凶手。”
她说:“电锯是我借用的,老头子的尸体也是我切割的,但我并不是凶手。”
不过才是两天没见,老太太的头发更白了,面容憔悴,浑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她絮絮叨叨地,有点失魂落魄,颠三倒四,我费了大力气,集中精神才能理解她说的话。
人老到某种程度,总会死的,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令人害怕的是留下最重要的人存活在世上,无依无靠,无法照顾。
布朗先生就是那种热情付出不求回报的圣诞老人,所以,当他感觉自己快要老死了,最不放心的就是留在人世的妻子。
布朗夫妇的环境并不好,布朗年轻一点的时候替人做散工,修修屋顶,剪剪草什么的,并没有什么积蓄,待到老得没有什么力气的时候,两口子就靠救济金过日子。
布朗太太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自长大以来,她的印象中的黄昏从没有如那天那般昏暗。
布朗先生的身体随着衰老是一点点坏下去的,这个黄昏,他感觉到这个衰老的身躯已经无法负荷,他在床前拉住太太的手,请她扶自己到浴室去。
布朗太太的力气也不大,但想着丈夫也许是想洗个澡,想干干净净地去,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心愿,她就用尽自己的力气,忍着巨大的悲伤,用自己干瘦的肩膀担扶着丈夫走进浴室。
布朗先生自己脱去了衣服,坐在浴缸中,却不允许太太放水。
他握住太太的手,说了一番很可怕的话:“我是快要死了,我自己知道。但是我死了的信息并不能让别人知道,如果都知道我死了,你就领不到我的那份救济金,只靠你自己那么一点钱是很不足够的,所以,一定不能让我死去的消息传出去。”
布朗太太很悲伤,也很害怕,哭了出来:“那怎么可以?你可不可以不要离我而去?”
布朗先生苦笑着摇头,拿起布朗太太的手,在自己的躯体上比划:“这样,你找隔壁的年轻人借个电锯,从这里……把我分成几个部分,然后用浓硫酸浇,用水冲,我就会在世界上消失的……”
布朗太太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怕的话,她掩住自己的脸尖叫起来。
布朗先生耗尽最后一丝精力止住了她的尖叫:“你一定要这么做,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留下你……”
布朗太太脸如死灰地去莉莉家借电锯,瞒不过莉莉敏锐的观察力。
还是莉莉,帮助布朗太太下的手。
浴缸的血水流尽了,她的心也如苍白的肌肉块一般失去了血色。
“能不能不用硫酸,挖个洞好么?我不能面对这么残忍的事情。”她流着泪哀求,热泪流到手掌心,看上去仿如鲜血。
还是莉莉,在屋子外面的荒地挖掘了一个洞,把尸骨都埋进去,连带着把老太太的心也埋葬了。
也许是受到了诅咒,布朗先生的尸骨给野狗挖掘出来,被疑为凶杀。而莉莉,也似受到了致命的诅咒,死于非命。
老太太说到这里,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散乱无神:“我真的不是想欺骗社会的,可是,环境……老头子那样说,我是不是会下地狱?我真的没有谋杀……”
我相信,这是我所听说过的最凄怆的爱情故事。那一瞬间,我完全相信布朗太太所说的话,对她也生起了浓重的内疚。
忽然之间,我伸出手去紧紧握住老太太冰凉的手:“布朗太太,勇敢一点,你并不会下地狱的,一切都是因为爱,布朗先生会在天堂等你。”
老太太看着我:“你相信我?”
我眼睛泛红:“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吓你,也不应该胡乱猜测,这个社会比我们所能感知的都要复杂得多,是不是?布朗太太,我理解你。”
布朗太太看着我,看着我,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张大嘴想说什么,却忽然之间急促地喘气。
守护在旁的安娜马上按响床头的警铃。护士跟医生冲进来,示意我们出去外边等。
我靠在医院冰凉的墙上,浑身的力气似乎离我而去。老太太以最激烈的方式澄清了自己的清白,也还莉莉一个清白。
但是,莉莉,你在卧室里留下的字条,你想杀的人是谁?谁应该下地狱?是那个人害死你的吗?
我想有心无力就是我现在这种状况,累得连脑筋都转慢了好几倍。
安娜出来走廊后一直用侧面对着我。
我看了她好几眼,她明明察觉到了,却连眼尾也不瞟我一下。
我也没有力气再跟她计较下去,不过是想挫我的威风,现在的顾倾城不知多倒霉,毫无威风可言。我忍不住说:“那天是我鲁莽了,我道歉。”
安娜“霍”地转头对着我:“不是你,老太太今天不会躺在这里。”
我没有做声,知道她习惯有风使尽哩,但若果拳拳落空,却会很快会自己失去兴趣。
安娜冷冷说:“她老得快要死了,你还不能让她安乐一点,非要刺激得她临死前巴巴地叫你来,澄清你误会她的事实……”虽然还是句句带刺,但语气显然已经缓和很多。
我轻轻说:“我的确是武断了,但令老太太放不下的,是她自己的负罪心理,今天她找我来,只是要对一个陌生人,一个第三者再次证明这件事情。”
龙恩这时也说:“她要求得内心平安,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求得第三者的信任,顾小姐的出现和态度令她可以最后放心。”
安娜打量龙恩:“是你。”她似乎认出了龙恩,还想说什么,病房里面仪器急救的声音于此刻突然停顿,一片静寂。她张大的嘴犹豫了一阵,又合了起来。
医生跟护士开门出来,我们都看见了里面那个躯体,全身蒙上了白布。
我吐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去了,但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好好团聚。”
这句话引得安娜突然烦躁起来,指着我说:“都是你,你的出现总是引起坏结果。”她掉头就走,一定是恼恨我逼死了她的委托人。
龙恩关切地看着我。
我勉强笑笑:“没事,我又解开了一个谜,莉莉并不是凶手,我应该高兴。”
龙恩努力想使气氛轻松,“刚刚那位女士,真厉害。”
“厉害?”
“嗯,意思就是我最害怕的那种类型。”
我牵动嘴角:“她以前与我是拍档,后来出了事故,我们拆伙了,她始终不肯原谅我。”
“老天,你一定是抢了她的情人。”
我惊奇:“怎么认定是我抢了她的情人,而不是她抢了我的?”
“直觉,令两个女人反目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因为男人,还有百分之一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她现在对你针锋相对,一定是曾经挫过她的威风。”
我哭笑不得:“你虽然不喜欢女人,但好像还挺了解女人的心思。”
龙恩耸耸肩。
“来,告诉我,是否当上我的朋友都会交上霉运?”
“有时霉运跟幸运一样难得,我想,它们出现的几率是相同的。”
“那……为什么我总是会失去最好的朋友?”
“女人的友情是什么东西?尼采说……”
“尼采??你应该喜欢王尔德,你绝对有资格当这个浪子的蓝颜知己……”
“请不要取笑我,我跟他同一天生日……”
“……”
是夜,红酒很醇,灯光很朦胧,心中始终充满挥之不去的愁绪,身边有个很好的谈话对手,我终于喝得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