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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渐入黄昏之时,都郡的天比不得边疆,没了大漠黄沙与配,晚霞都似明亮了些许。
再晚些时,夜市挂起黄灯笼,不输于白日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爱吃的糖葫芦、小春卷、龙须酥,还有烟波江上沉醉在夜色里的画舫,丝竹声中美人影,好似都郡总是如此热闹,让人心驰神往。
若真是如此便也好了。
心中那点波澜因着十三的话渐渐平复,主仆二人的面色看起来都不轻松。
“王爷,要不属下今晚派人在都郡查探一番,除非那贼人还有翅膀不成。”
可要是没有翅膀,那整个王府怎会连一个侍卫都未察觉,而且还出现那等着怪事,竟让他喊不出话,若抓住了,十三非得问个清楚。
越泽摇摇头,沉声道:“不必,动作太大,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
书房内漆黑一片,从外头看一丝亮光也没有,十三皱了眉头,当下便先走到了前头去,欲推开书房门。
“王爷稍等,属下先去把烛台点上。”
门吱呀一声轻悠悠地打开了,十三还不忘边抱怨了几句:“府里的人如今愈发懒怠了,王爷您就得……”
后头的话戛然而止,越泽拉住十三不再让他往前,借着外头仅有的天光,两人赫然发现书桌前正有个黑影蜷缩在那。
十三缓缓抽出腰间的剑,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另一只手挡在了越泽身前,待两人小心翼翼踏进书房,门吱呀一声又缓缓关上了。
忽然亮光乍现,房内的烛台不知何时都被点亮了,而离十三最近的烛台前赫然正站着一位粉衣姑娘,双眼懵懂,看到他二人也不惊讶,反而还带着丝丝笑意。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快步走到书桌前,用手轻轻点了点那趴着的人肩头,声音软糯清甜:“君主,他回来了。”
又是那股淡淡的不知名花香,瞧着那正趴着的人,越泽心中大惊,虽说还没有看见面貌,但这身布衣,半旧不新,光看肩头上就有不少缝补的针脚……
“你们是何人!竟敢夜闯王府!好大的……”
“扰人清梦,聒噪。”
海棠君从书桌上起身,似乎睡得不大舒服,缓慢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打了个呵欠,一只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撇了眼因说不出话而急得满头大汗的十三。
“你到底是何人?”
越泽从一旁走了出来,看向面前的人,手中握着琉璃刀,刀尖向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梦中人是真是假,眼前人是怪是人。
瞧着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海棠君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者即是客,何必刀剑相向?”
“不请不问即是贼。”
“那当日靖安王岂不也是贼,我未请你来,你也未询问过我,私自闯入我地,便如今你我也不过是相互抵消罢了。”
海棠君把玩着手中的花,好笑地看着越泽无话可说,桌上摆着好几本见闻录,都是些有关花草树木之书。
越泽皱眉,话语间带着不悦:“我不知阁下是何人,更不知阁下为何而来,倘若……”
“为你而来。”
海棠君打断越泽的话,两人四目对望,坐着的布衣少年眼含笑意,对面的年轻王爷却不敢放松半分,眼里皆是肃杀之色,让旁人看了只觉胆寒。
海棠君却笑的开怀,将手中的花举起来好让越泽看的清楚。
“王爷是想知晓这是何花吗?”不待人回答,海棠君就接着道:“也怪你不知,这花从不在都郡长。”
说起花的时候,海棠君的声音很是轻柔,似是爱极了这花,不忍对它说半分重话。
“此花名为海棠,由是这西府海棠,既香且艳,其花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有如晓天明霞。”
“只是可惜啊,”海棠君叹了口气,“这都郡不是个好地方,长不出这美丽的花。”
越泽抿唇,漠然道:“既如此,阁下何不把它带回。”
海棠君轻笑:“不行,还未找到该找之人,如何回去?”
“若找到又如何,若未找到又如何?”
“若找到,山高水长,便是此生再不相离,若未找到,日复一日,便是年年岁岁也寻他。”
花香自来,只令越泽头晕目眩,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在。
房内烛火陡然熄灭,越泽耳边只剩下十三一句惊呼。
“王爷!”
都郡的春夜还带着丝丝凉风,海棠君躺在屋瓦上微微闭着眼,马车踏过青石板的街道响起辘辘的声音。
春娘站起身抬眼去看,褐色马车的四周都装裹上了一等丝绸,窗牖挂着淡蓝色的丝纱,黄色盖顶垂下,系着一个小巧精美的铃铛,过路的醉酒人听见这铃声,踉踉跄跄往一旁躲去,有风悄然掠过,撩起窗纱,隐约可见里头的华裳贵服。
马车拐过街角,有一袋东西从里头被扔了出来,可怜地躺在了脏兮兮地黑夜角落。
“真是浪费,春娘,拿上来看看是何好东西。”
海棠君闭着眼随口道了句,春娘应了声,至角落捡起那小袋,先是把上头的脏东西都给弄干净了,春娘才双手递给海棠君。
不太大的布袋上用金线绣了条五爪金龙,威风凛凛,海棠君解开抽绳,一股淡淡的茶叶清香扑鼻而来,连春娘都忍不住凑近多闻了几下。
海棠君用手掂了掂,朝春娘说道:“看来是个好东西,可以留给青玉,省得日后去她那,只能喝碗苦涩的陈茶。”
春娘用力点点头,那陈茶,她可是不敢再喝一口了,若碰上个运气不好,偶尔还会飘着一两只小虫。
远在姑逢山的青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几下鼻子,又俯下身去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上的龟壳和铜钱。
“不对不对,”青玉喃喃自语,从身旁一堆的书里头抽出了一本极为厚重的,翻阅许久也未查到要找的东西,看了没一会儿,青玉又把书丢开了。
蹲着有些许累,青玉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把铜钱收回又重新挂在了腰间,她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该怎样才可以算出到底是谁呢,三百年来,青玉为此卜卦了很多次,可每次都是西里古怪的卦象,每代圣女留下的卜书她都看过,可却没有丝毫记载。
许是道行太浅,青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走进来一个小小的狐童,手里端着杯热茶。
狐童双手将茶递上,低着头恭敬道:“圣女,您的茶。”
青玉伸手接过,极为熟练地将上头飘着的一条小虫子挑出,看来还是得多招揽些生意才好,穷日子太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