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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一丝寒意在脸上游走,若即若离,微凉微痒。
睁开眼,一只手蜻蜓点水般掠过我的额头、眼眶、鼻子、嘴唇和双颊。我将脸转向右侧,正好与阿眉的视线相遇。这一刻我们静静地观察着彼此的面容,仿佛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蜷身,把头探进被窝,耳朵轻轻贴到她裹有薄薄棉衫的胸脯,嗅到暖暖的棉花的味道。我可以听到阿眉心房平缓的呼吸,和她鼻孔纳息一样和谐美妙。
“听到什么?“阿眉边说边用手抚弄我的头发。我能想象她的眼神里多少会有几缕母亲的慈祥。忽然联想到那位古希腊王子俄狄浦斯,他无意间杀死自己的父亲,后来又阴差阳错娶了自己的母亲。听说心理学上有人专门把男人对女人的爱解释为”男子恋母性爱“,取名”俄狄浦斯情意综“。这样说来,男人对女人的爱除了两性的原始诱惑,还有对母爱的向往。假如那位王子也曾将脑袋伏在新娘的胸口,是否有过这样的疑惑:是情人,还是母亲?
“听到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话“我认真地听着,仿若那里面真的有一个生命体在对我耳语。阿眉觉得滑稽,偷偷笑了起来,胸脯也随着笑声微微起伏。
“都说些什么?“
“她说’男人啊男人,为何偏偏要拽住面子不肯放手,既苦了自己,又烦恼了他人!’”还没等我说完,阿眉的胸脯就随着她的大笑明显地起伏。我探出脑袋朝她会意地笑着。我把她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也知道这话是有道理的。
“阿眉,对不起!再次请求你原谅!”
“没啦?”
“有!”
“什么?”
“早点起床找工作,好好赚钱养老婆!”说着我跳出了被窝,迅速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其实我明白阿眉是想等我尽快向爸认错,也隐约觉得有必要,但却想尽可能地回避和拖延。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
阿眉是今天下午三点十分的车回家,吃罢午饭又陪我在老太婆家附近逛了一圈看是否有合适的工作。最后挑到了K酒店的传菜生,我心里虽有不情愿,但还是被阿眉说服了。她的理由有三:一是,K酒店距离老太婆家步行不足五分钟,是为方便;二是,工资还行,打理有方,下个学期两人的生活费也可宽裕不少,是为经济;三是,传菜生不必直接面对客人,少受闲气,是为自在。阿眉的嘴不像楠子那般巧舌如簧,平时话也不是很多,但真要是摆摆事实,讲讲道理,可谓能言善辩。她说自己不是能言善辩,只是懂得以理服人,比如今天。
众所周知,逼近年关,餐饮行业缺人现象尤为严重。我进去K酒店说明来意,顺利地填好临时工入职登记表。临走时经理不乏善意地再三提醒下午就可上班。回到家阿眉收拾了东西准备提前去车站,担心高校区的学校都放假公交一定会很挤。我们到达公交站牌,事实证明阿眉的推断是正确的。我和阿眉看了看拥挤的人群,看了看行李,共同表示压力很大。记得高中的地理老师曾和我们讲过一句很精辟的话:挤公交让我们见识了祖国人才济济(挤挤),排队打饭才发觉自己是龙的传人!最后我们终于挤上了第三辆公交。拥挤的公交车内是个见证奇迹的地方,我的双手不用扶把手,双脚不用接触地面,随着车的快慢变速,我的身体就像海底的水母飘浮不定。我与水母的区别就是一个在空中一个在水中,一个是被动一个是随兴。当司机还欲停车带客时,一位大妈挺身而出,高呼不可。
“大家再挤挤嘛!空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嘛。”司机坐着说话不嫌挤。
“还水呢,老娘的奶都被挤出来了!”为表示对此位大妈义举的感佩,全车沉默三秒钟。
到了候车室,好不容易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个座位,阿眉坐座位,我坐她的行李箱。屁股还没坐稳,就被阿眉要求两人换位,以为她心疼我,坚决不换。接下来阿眉的“以理服人”再次把我说服:你这么重别把我箱子压坏喽!
在检票上车前的半小时里,阿眉不住交代我一个人在这面要注意哪些哪些,应当如何如何。好像要走的是我,她是送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阿眉是具备了成为贤妻良母的潜质。
“会不会觉得我很啰嗦?”临走还不忘将我一军。
“是的!”我知道如果就这么回答,一定会死得很惨,紧接着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阿眉像得到糖果的小孩一脸的得意洋洋。看来这句话发挥了应有的功效,要说我讲这句话时有点虚伪,我不敢否认,可当阿眉一登上汽车,我就着实可以问心无愧地否认了。男人受不了女人的啰嗦,同样也离不开女人的啰嗦。
送走阿眉,我也打道回府。返回的公交车与来时相比显得空空荡荡,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凄凉。挤挤一车时,我们你争我抢,甚至相互怨恨;寥寥无几时,我们又耐不得寂寞,竟怀念起拥挤的热闹。人的情感是喜欢翻来覆去,自相矛盾,没有永恒只有变动,因此哲学家发明了辩证法、相对论聊以**。冠冕堂皇的学术理论被楠子移植到他的爱情理论中,也有了另一番表述:大前提人类的情感没有永恒,小前提爱情是人类情感的一种,结论爱情没有永恒!算是为自己的朝三暮四编造了牢不可破的理论基础。
下了公交,往左是K酒店,往右是回家,迟疑了一下,没有阿眉的家显然不比K酒店这个新闯进我生活的事物更具吸引力。想到K酒店我的眼前浮现出昨天接待我们的那位女经理的笑脸,那是服务行业从业人员标准的笑容,既不过分亲热,又不机械生硬,要是楠子或许还能看出几分暧昧。在他看来凡是对他“回眸一笑”的女生,都有“三笑留情”的嫌疑,都是值得培养的潜在发展对象。我也曾反驳过他的这种“博爱”,朝你笑的女生不一定喜欢你,喜欢你的女生也不一定都会朝你笑。泰戈尔不是说过,有人是会用冷漠的心对爱她的人掘出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造就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么。在得到下面的回答后,我方意识到自己的多嘴适得其反,也必将祸害又一批无辜的女孩:看来我对貌似冷漠的女生也要多多关照啊!楠子果然言出必行,以布道者般的虔诚实践着他的“泛爱众”。
随旋转门转进酒店,吧台和预订台空无一人,倒是可以听到屏风后面的大厅里电视的声音和女生不时发出的笑声。穿过迎客前厅的屏风,来到就餐大厅,这里很宽敞,铺有米色台布的圆桌在走道两边整齐地排列开,后来得知总共是三十张。我猜测走道的尽头是舞台,因为台上放有音响和话筒架。大厅里有四根承重柱,间隔挂着两台电视。其中靠近迎客前厅的柱子上的电视正播放着一部很受欢迎的青春偶像剧,也是阿眉喜欢的。我是没兴趣的,但听她不厌其烦地复述,大致了解应该是白痴女追求天才男并最终麻雀枝头变凤凰的灰姑娘题材吧。电视前的餐椅上坐着两个二十来岁服务员打扮的女孩和一个三十多岁身穿职业装的女人,边吃零食边仰望电视。两个女孩显然被剧情吸引住,三十多岁的女人最先发现我,并友好地和我打招呼。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订吗?”她是把我当作客人了,示意两个女孩关掉电视准备茶水。她的误解反而让我有些不安,真希望自己是客人,不愿辜负她们的热情招待。
“我是来应聘的,经理让我下午过来。”我说明来意。
“那你先等会吧,我们四点半上班,在等一刻钟经理就会回来的。”她看了看手表对我说,语气依然友好。只是那两个已经坐下重开了电视,吃起零食。我在他们旁边的椅子坐下,三十多岁的女人把刚刚女孩倒好的茶水放在我面前的圆桌上。她始终友好的举动让我很感激,并不是像其他多数商家在你刚进门时对你笑脸相迎,知道你是找工作的就立马冷眼相向。我怀疑他们是不是都练过川剧,要不然脸怎么会变得那么快。
“是服务员吧?”其中一个酒红色头发,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转过来问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和咀嚼时一摆一摆的马尾辫让她活像一座会摇头的瓷娃娃。看到她可爱的模样,我的不安顿时消弭了,也未发觉她提问的唐突。可惜她猜错了。
“是传菜员。”我更正“瓷娃娃”的错误。
“啊——”拉着长音,翻着白眼,“瓷娃娃”摇晃着脑袋转了回去。她的表情让我在心里暗暗发笑,可爱的瓷娃娃!
不一会店里的员工陆陆续续来到,他们先是围在一起看电视,后来有人叫喊“吃饭了”,他们便集体涌向舞台后面的屏风里。“瓷娃娃”也跳起来准备冲过去,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
“走,吃饭!”瞪着干净的大眼睛等我回答。
“哦——那个我,我吃过来的。”在这眼睛的注视下,连撒谎都手忙脚乱。可能是到新环境有些局促,明明没有吃,硬是说吃了。“瓷娃娃”便和另外一个瓜子脸但同样扎着酒红色马尾辫的女孩一起离开。
她们刚走,早上的那位经理也来了,她同样让我一起吃饭,我把对“瓷娃娃”撒的谎又对她说了一遍,这次倒是淡定了不少,说谎也能熟能生巧!待经理走开,我看了时间,正好四点半。半个小时后,在例会上那位经理把我介绍给所有的服务员和传菜生。散会后传菜部的部长领我换了衣服,熟悉酒店环境,也是从他口中得知那位经理姓李,而接待我的那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是本店的预订员,店里人都称她梁姐,在酒店人缘极好。这也和我的第一感觉不谋而合。而部长名叫武峰是个体格健壮,声音浑厚,说起话来一字一句很是稳重的人。乍一看年龄一定不低于三十岁,实际才比我大两岁。他表面凶神恶煞,其实蛮好相处,也很幽默,最拿手的是和女服务员公开打情骂俏,又和所有人打成一片,是店里的一个活宝。看到他不禁让我联想到阿眉对我的感慨:浪费了一张文质彬彬、老老实实的脸。如今社会鱼龙混杂、真假难辨,老实巴交的相貌不一定和好人独立适配,贼眉鼠眼也未必向坏人对口单招。我相信阿眉混迹人世二十余载还不会鉴别人的好坏,也坚信我这条破船是寒碜了点但绝非贼船。
出于对新员工的照顾,今晚传菜部的其他兄弟们并没让我跑多少菜。大部分时间我是看着他们匆匆甩着汗跑到传菜台,又甩着汗托菜跑开。看到他们大汗淋漓的样子,我有种置身夏季的错觉。就连最后下班打扫卫生,他们也没让我插手。我的心里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部长好像看穿我的心思,说这是我们对新人的规矩。我听后自然欢喜这样的规矩,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踵而至的各式规矩并非都顺人心意。
同样按照规矩,我得以提前下班,虽没端几盘菜,但身上还是一股浓浓的油烟味,回家洗完澡仍能隐隐闻到。上床后又按照阿眉为我立下的“规矩”,发信息道晚安。阿眉则津津有味地数着她妈做了什么好菜为她接风。她每数一样,我似乎都能从身上的油烟味里嗅出相应的味道来。越闻越觉得不是滋味,才发现自己没吃晚饭。好不容易暖好被窝,听听外窗外的寒风阵阵,只好硬着头皮饿着肚皮。电话那头的她不紧不慢地数着,电话这头的我只有咽口水的份。阿眉啊阿眉,我的两大原始欲望都被你挑逗:在时挑逗我的色欲,现在回去了还不忘挑逗我的食欲!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