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与过去告别

九条锦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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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rol拿着咖啡杯的右手一滞,没有立刻说话。

    老王低咽了一声,夹着尾巴跑开了,好像是知道客厅里气氛不对劲,躲进了猫砂盆。

    安娜见她又不作答,急了,用后膝盖顶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Carol面前,“这也不说话?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要跟我说啊。”

    Carol把咖啡往桌上一掼,浓稠的褐色溅出了几滴在白色大理石的备餐台上。

    安娜没想到Carol忽然那么大火气,被刺耳的声音惊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的眉头紧得能拧出水来,努力想要平静自己去尝试理解现在这个局面。

    我该发火,还是去关心是否有艰难的事情在困扰Carol?

    不等她多想,Carol也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似乎是软了下去,她重又拿起咖啡杯绕过安娜往客厅走去,开口道,“是我最近事情太多了,和你无关。冒犯到你了,我很抱歉。太累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安娜怔怔地看着她,转过身去,眼见着Carol要走回自己卧室,她一把将吧台上的合同拿在手里,“你不是要和我商量AZ签约的事情吗?可我怎么问你你也不回,你,”安娜见她径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一时间忘记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你!”

    门关上了。

    像是暴雨如注打在了海绵上,无声无息地停了。

    那份合同打印稿原本在半空挥着,现在安娜愠怒地将它摔在了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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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斯竺飞奔回车旁,用力拉扯车门,这才发现车锁着,而钥匙不在自己身上。

    他慌张不安地在车头前面来回走着,雨夹雪来得凶猛,现在在碧蓝的湖面上已然形成了无数个雨点砸下的小漩涡,水纹调皮地荡漾开来。

    斯竺迅速回头往刚才下山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知道段落跟上来了没有,却又心虚地脸热,两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紧张地来回搓着,之后又无助地放回去。

    段落依然站在那里。

    雪花落在发顶上像是一瞬白了头,雨水顺着耳廓流下,他就像是被定住了,双手双腿不再是自己的一样无法动弹。

    这一刻,他想要大声呼喊,想要扭头狂奔,想要找来一面镜子仔仔细细看清楚自己,想要一声不吭地回到国内上海爷爷奶奶的家里闷头睡上一觉。

    我还是我吗?

    被同性偷吻,却不感到愤怒的我,还是我吗?

    幻觉?一种高原反应?是因为对方是冉斯竺?

    对,一定只是一次特定环境下的特殊事件。一切都不具备可复制性,这微乎其微的偶然性没有任何考虑价值。

    可是,我该相信我的这一番解释吗?

    段落陷入了自我捶打和拷问的无限循环。

    他站在那里,立成了林子中间的一棵松树,可是他的内心里像是骤然坍塌的一处黑洞,正疯狂吞没了他所有的呐喊。

    那股撕扯自己的能量之巨大,大到他随时能够悄无声息地晕厥过去。

    终于,远处湖边车子旁不断移动的一粒黑点让段落的眼神有了焦距。

    他像是看见了投进黑暗里的一束上帝之光。

    在这一点光亮投进来之后,内心中的那处狂躁无比,四处冲撞吞噬的黑洞怪物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斯竺没有办法上车,所以戴着帽子,两手抱着自己取暖,正在车边来回走动。

    段落愣愣地抬起一条腿。

    裤管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小腿和脚踝上,像是许久未动的机械一样举止生疏。

    他也加快脚步,走了下来。

    走近斯竺的时候,胸腔里的心脏似乎是重新活了过来,“扑通扑通”跳地用力。

    解锁,上车。

    副驾驶的车门也被拉开,人坐了进来。

    段落不敢扭头,双手不知所措地放在方向盘上,脑子里一片糊涂。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斯竺脱下了户外外套,放在后座上,又从酒店的洗衣袋里翻出两双干燥崭新的袜子,自己脱鞋换上了一双,另一双拿在手上。

    雨点落在车顶上,叮叮咚咚,一开始听着闹心,不一会儿就习惯了,还觉得韵律声响十分动人。

    斯竺大起胆子看了段落一眼,见他依然是受了惊吓一般冻住了似的,一咬牙伸手帮他按了一下车子的发动键。

    在段落没有踩住刹车的时候,这样只会将车里的电源打开,并不会点火。斯竺要的也就是打开暖风,因为两人除了外套就是裤脚和鞋子打湿的厉害,用暖风吹一吹,不至于受寒。

    一阵热风往脚上吹来,段落触电了一样身体动了一下,看向自己的鞋子。

    裤脚处还在滴水,眼前出现了一双干爽的袜子。

    是斯竺递了过来,“换上吧,顺便把裤脚拧一下,在车上烘一烘。”

    段落伸手去拿,两只手不小心指尖相触,两人都往后弹了一下,袜子掉落在段落的腿上。

    斯竺心一颤,身子冷了下来。

    段落大概是厌恶这样的。

    所以现在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自己果然是太冒进唐突了。

    冉斯竺将手缩进毛衣袖子里,将高领翻了上去,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紧紧抱胸往角落里缩了进去,不再说话。

    段落见他这样,又想解释什么,但自己也矛盾得紧,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把袜子换上。

    车外是一场热闹非凡的雨雪交响乐,车内则是一幕各怀心事的默剧。

    相对无言,两人就这么在车里休息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等雨势小一些。

    等自己想通一些事情。

    又或者是觉得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的话,刚才的事情也许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漫长的尴尬当中,段落的手机震动显得格外明显。

    两人都像是被拯救一般同时松了口气,段落拿出手机接了起来,“Irene?”

    斯竺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头。

    “好的,辛苦你了。额,我,我们吗?都还好,还好的。对,之后准备一路南下再去亚利桑那的Page镇上找一趟Achak,顺便熟悉一下场景和路线。是的,纪录片。”

    Irene应该是送八月安全回到LA了,冉斯竺根据段落的回答一一猜测着。

    “保持联系,我们最近会把项目书做好,摄制组的其他人员也会陆续敲定,最早3月份应该就可以让投资款进来了。”段落像是渐渐恢复了自我,找回了理智。

    只是冉斯竺依然难过,因为他知道两人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