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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
1、
“怎么了？”秦远知和秦弥璋也走了过来。
“忆芝不见了。林霏已经去找了。这么大的学校，她一个人找不过来的。我们分头找，电话联系。”秦弥显推了秦弥笙一把，“还愣着？快找！”
气氛开始凝重。所有人都开始慌乱地寻找。秦弥笙站在原地，深呼吸，冷静，环顾四周，循着林霏的足迹寻找。
“她刚才问我有没有看见数学系的言忆芝。”一个圆嘟嘟的小女生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回答，“我没看见。”
“是那个很漂亮的姐姐吗？她身上的香水味很特别，你知道是在哪里买的吗？”这群半大孩子关心的点，已经快要把他逼疯。
“那个长腿靓妞是你什么人？”
他看了问话的小子一眼，不置可否，继续寻找。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不明白自己生气的点究竟在哪里。许多人，许多话，明明很可恶，明明很过分，他却能清风明月，毫无波澜。她的话……
“我知道。”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矮个子男生拉了一下帽檐，朝北指，“言忆芝刚才问我哪里比较安静，我给她指了那边。没多久，那个同学就过来问我，言忆芝去哪里了。”
“是那边吗？”他的左手朝着那人指的方向指过去，确认答案。
“对。”
他顾不上答谢，匆匆朝那边跑。这么大的校园，北边是一片苍茫。他呼了一口气，一排、一排地寻找。她应该不难找到，只要有人可以问，只要她自己没跑。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李毅跟她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她没有拿出电话，而是在对方的手机上按了几下。所以，不出所料的话，今天她还是没有带手机。
时间如过眼云烟，从眼角、从耳根飞逝。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这边的楼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天色逐渐暗沉，他开始有些沉不住气。刚才那个鸭舌帽也让他开始起疑，为什么称呼是“同学”？
电话在内袋里震动……震动？所以，她刚才相信了他胡编乱造的理由，把手机的声音关掉了？怎么可能？
“唔？回家了吗？我就回来。”果然已经回去了。战役还没拉响，就被迫偃旗息鼓。他匆匆往回赶，上车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色。
从茗大一路回家，沿途的路灯，一共坏了九个。终于，他绕进了四房的院子。走出车内，他朝身后的楼里看了一眼。秦弥璋不在那里？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幕，是啊，天黑了，他怎么可能还留在那个房子里呢？他低头浅笑，推开没有合上的大门，走了进去。
“忆芝，你这孩子，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走呢？你看看，大家为了你都成什么样子了？”秦远知急坏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走开一小会儿。谁知道你们就这么紧张。”言忆芝委屈地眨着眼睛，不服气地顶嘴。
“是一个‘鸭舌帽’给你指的路吗？”秦弥笙对此耿耿于怀。
“是的。”她点了点头。
“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刚想找个安静些的地方，他就给我指了路。”
哪里不对劲？
“老四？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秦弥显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她不是在这里了？”他刻意朝着半空大喊。
“我不是说忆芝。林霏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没回来吗？”他没有说完，紧跟着秦弥显朝外跑，冲出门口的时候，他用两手扣住门框停了一下。“四叔，这事没那么简单，问清楚。”丢下话，他冲进院子，跳进车里，发动汽车，踩油门……
2、
“你怎么能？”进学校之后，秦弥显一直重复这四个字。
“别废话了，快找吧。电话也不接，说不定早就溜回德国了。”秦弥笙朝着最让人不安的方向猜测。
秦弥显停下脚步看他：“那人怎么说的？”
“说在北边。”他逐渐镇定，细细回想，“那边楼里几乎没有人。”
“就在那边！”他们异口同声，朝着北边那一片楼群跑。
“分头找，手机联系。”
到了楼群外的树从里，七八排楼，黑漆漆的，在他们面前分散开来。早晨准备的战役，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他点了点头，接受了秦弥显的提议。看人走远，他用了两秒的时间，调整呼吸，仔细思索，按照她的习惯，选择了左手边的一栋楼。
进到楼里，他闭上眼睛，沿着楼道摸索，大声呼唤：“丫头，在吗？”轻轻敲打楼道这头的玻璃窗，没有回应。他转身上楼。
到了二楼，再次合上双眼，沿着走廊，他用钥匙在一扇扇铁门上敲打，侧耳倾听：“霏，是我。”
似乎——是什么声音？在楼上！他飞身上楼，在三楼的走廊里再次敲打。还在楼上。四楼，不是！不要慌，他提醒自己冷静下来。缓缓上楼，静下心来。五楼，合上双眼，沿着走廊，轻轻敲打。
清脆的声音就在这层楼里回响。他摸索着循着那声响走过去，走到楼层的中间，停下脚步。
“疯丫头，是你吗？”
“表哥？”
“是我！”睁开双眼，眼前是一扇门，门上被额外加了两道链条锁……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
“你闭嘴！”他莫名开始生气，怒火没来由的燃烧。看了看锁，想了想，他掏出手机，给秦弥显发了信息。
“就你一个人来了？”
“你以为呢？还有谁会管你？这么有本事跑，现在怎么不跑了？”
他用手机照了照那两把锁，而后开始感激林蓁当年把他压来这里上学。
“老实待着，我很快回来。”
沿着走廊往回走。不得不承认，他一边走一边在生闷气。用林维恩的话说，真是活见鬼了。平常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能稀里糊涂的被人锁在这里，真是活见鬼了。
这里是五楼，那么往下走一层就可以找到他要的东西。飞奔下楼，推开工具室虚掩的铁门，拿出钳子，上楼。两道锁被顺利地剪开。
“躲开点，我开门。”
“我不在门边。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吗？”推门入内，他把钳子随手一丢，准备开始批评教育……
掌心里，她在写什么？“人——还——在”？锁门的人还在附近？
他伸出左脚，抵住门，侧首朝外探看。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墙外的蝉鸣以及一墙之隔存在另一个呼吸声——就在隔壁！
一道黑影瞬间从门前晃过。他伸手抓起丢在手边的钳子，顾不上思考，朝着那人丢了出去。黑影转过了楼梯口，他追上去，撞上了迎面赶来的秦弥显。
“怎么是你？”
“什么意思？”秦弥显被撞得有点找不到北。
“你上来看到人了吗？”
“没有，什么人？”
“她被锁在里面了。人刚从这里跑过去。”
“没有？”
“在上面！”两个人异口同声。
于是接下来是楼下楼上一通翻找。
“整栋楼都不留一盏灯的吗？”秦弥笙扶着墙气喘吁吁。
“实验楼，等下楼下就要锁了，先出去再说。”秦弥显喘着粗气回答。
两个人站到楼下，缓过劲来，才想起了什么。
“疯丫头！”秦弥笙转身想要上楼的时候，看见林霏一瘸一拐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脚怎么了？”
“想踢开门的，没想到是铁的。”
“你这脑子……”
他还在想着怎么揶揄这个偶尔犯傻的人，秦弥显已经收起电话，抱起把自己踢瘸了的傻子，朝着十几米外的花坛走。
“我报警了，到花坛那边坐下等吧。”
秦弥笙盯着那道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了过去。
“用不用叫忆芝过来说明一下情况？”秦弥显忽然没了主意。
“让她在家里吧，来了也说不出什么，那人戴鸭舌帽吗？”林霏低头用手驱赶脚下的蚊虫。
“嗯。”秦弥笙点了点头，在长椅边站着，“这边虫子多，还是……”
“来了。”秦弥显站起来，朝远处指了指。
学校的保安带着几个警官从那边一路小跑过来。
“秦老师，出什么事了？”
“有人把她反锁在物理实验室里。”
保安让开道路，让技术人员过去。秦弥显跟来人解释了情况。林霏站起来，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过后，秦弥显带着人回到楼里取证。
“到车里等吧，这边蚊子多。”秦弥笙朝长椅看了一眼。
“就在这儿吧，也许还有问题要问，走开让人家找，不好。”林霏捡起地上的一丛枯叶，坐到长椅上，甩着枯叶驱赶蚊虫。
秦弥笙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变得人声嘈杂的实验楼，走到她身边坐下。
“表哥，那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不跟他们说？”他低下头，两手搭在膝盖上。
“我没把握，刚才回想的时候，感觉他走路的样子有点眼熟。”
“你跟显是怎么回事？”他闷闷地问。
“什么？”
他呼了一口气：“你们……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应该说什么？”
“比如……”他伸手抓了一下后脑勺，“这趟回来为什么去了老宅？”
“姑母让我过去的。表哥，你是不是很久都不和她好好说话了？”
“说什么？”他噌的站了起来，“来来回回不还是那几句？”
“啪”的一声，秦弥笙被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胳膊上红了一块。“你这个疯……”
“蚊子。喏。”林霏翻开手掌，给他看手里那只被拍扁了的蚊子，倏忽一笑。“你还是这么招蚊子。”
“你，记得。”
“不知道显哥有没有跟四叔说一声，你和姑母说了吗？她知不知道这事？”
“四叔应该告诉她了。”
“那赶紧打个电话回去，她会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的。”
“你也知道打电话？你的脑子里有电话这种东西吗？”他吼了一嗓子，抬眼朝远处看了看，“之后怎么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被锁住了。”
“我问你回来那天，晚上怎么没跟我妈一起回洛城？”
“姑母说……”
“那是我妈，不是你的，你那么听她的做什么？”
“我没妈……”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霏低着头，没有回话，手里的枯叶来回敲打。
“秦念呢？他说跟你有秘密，你跟那男人是不是又……”
林霏忽然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实验楼走去。
“你给我站住，坐下！”他大声喊，“不想说就跑，谁惯了你这一身的臭毛病？”
林霏在原处站了一会儿，缓缓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坐到长椅边沿。秦弥笙呼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抬头凝望天空中寥落的几颗星。
“总这么躲着我，有意思吗？”
“你想多了。”
“是吗？快五年了吧。我们之间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话，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吧。”
“未必能好好说下去。”
“你！”他侧过脑袋，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再和秦弥璋有什么瓜葛，我只是提醒你，离秦念也远些。”
“哦。”
“明天住回家里去，就算是陪忆芝，也不用住在那里。不行让忆芝住……”他停了停，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这个想法也不合适。
林霏在长椅的尽头捂着嘴笑了。“忆芝其实挺好的。性格很合适。表哥，你不要这么抗拒，处处看再说啊。”
他盯着那个狡黠的笑容看了一会儿，转回头，再次看向天边的那几颗星：“霏，别再这样了。你其实都懂，何必总这样伤我。”
“……”
没有回答，已在意料当中。
“你爸第一次给你报那个训练营的时候，我跟在车后面追了很久。”
“我哥跟我提过，说你好像在追钱包。”她又捂着脸坏笑。
“最后那一年过了假期还不回来，你做什么去了？”他的身上被枯叶拍了两下，“拖了两个多月，回来就把房间里弄的都是药酒味。”
“打翻了我哥的药箱。”
“你翻他的药箱做什么？”
“藏钱。”
“你！”他把两手背在脑袋后面，无奈笑了笑，“霏，这些年，你躲着我都在忙什么？”
“我怕再被人偷着抽血而已。”
“你……有什么怕被我验出来的。”
“你就不怕我告你吗？”林霏用枯叶使劲砸了一下他的脑袋。
远处的警灯在自顾自地旋转着，照得周围五光十色，悄悄填充着空荡荡的岁月。耳旁偶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蚊虫，嗡嗡作响。林霏拍打蚊虫的声音，纱纱的，好像是秋天里的风在拍打树叶。
实验楼里的灯全都亮了，是在全楼搜查吧。秦弥笙的心里很清楚，那人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现在想来，这个人一定很熟悉这一片的环境。把言忆芝引开，再把林霏引到这里，锁门，一系列动作都是早有计划。如此看来，这人会不会发现了林霏的秘密？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盯着身边只顾拍打蚊虫的人。
“怎么了？”
“霏，你刚才……他只是锁了你吗？有没有跟你说话？”
“没有。”
“还记得吗？大概关了你多久？”
“没多少时候，我是挨着楼层找忆芝的。你们来之前，没多久。”
“那之前，他没有要走的打算？”
“他好像打了个电话，我听见无人接听的声音。然后你就来了。”
“这么说，不止一个人吗？”心脏被揪了一下，好险……
“表哥，等下处理好了要赶紧回去，我怕这事没这么简单，家里怕是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这家里这么多年事情还少吗？不翻出来，大家好看而已。”
“表……”
“霏，算我求你，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有意思吗？”
“那叫你什么？笙哥儿？”又开始坏笑。
秦弥笙摇了摇头，站起来，朝着路灯走了两步，再走回来坐下。
“刚才问的问题，你不愿意回答，我不逼你。我就两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林霏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在让他说来听听。
“第一，我不管你跟显走到哪一步了，你得停下来，等我。给我时间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你知道的，叔公不会等很久了。他开口问了，事情就解决了。忆芝的态度很明显，一切就要过去了。”
“你的事，跟我有什么……”
“你闭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从今往后，不许再躲着我。不许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你是怕叔公为难我妈，可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能把我妈怎样？”
“表哥……”
“想好了再说话。”他厉声斥责道。
林霏站了起来，抬头朝实验楼顶看了一眼。“弥笙，秦氏——不是这座实验楼。那里头装的是人，不是仪器。舌头底下压死人，你不懂吗？姑母非要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秦家还言悦一个清白吗？你想要她成为下一个言悦吗？”
“我……”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从实验楼里，朝这边走了过来。秦弥显再带着林霏跟来人交谈了一会儿。
“我们现在回去，他们还有些问题要问忆芝。”他走到长椅边，推了一下眼镜，催秦弥笙起身离开。
“再给我一点时间。”秦弥笙坐着没有动，抬头看向站在路灯边的林霏，“给我十分钟，你带人先回去。”
路灯下，长椅边，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秦弥显回头和林霏交换了一下眼神，松了一下肩膀，吐一口浊气，闷闷地朝着秦弥笙说话。
“十分钟，我到家之后，十分钟之内，她要回来。”
秦弥笙点了点头，看着秦弥显的背影，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