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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去上海旅游了，这个暑假在家待得我都快郁闷死了！
从芦苇家做完作业回来，我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箱。
门外有敲门声。是高兴吗？
开门，居然是爸爸。
爸爸有点局促地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我能进来吗？”他像害羞的男生一样，先征询我的意见。
“当然可以。”
我邀请我爸进房间，让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而我坐在床沿。他看了一眼我收拾了一半的行李。
“爸爸你有哪些来自妈妈的指示，你就说吧。”
我不知道我老爸要与我谈话的意图和目的，但基本明白肯定没好事，估计要提一些又让我悲痛欲绝的要求——爸爸是妈妈的代言人，妈妈不出面做的坏事，都会让爸爸做。现在，我得做好最差的心理准备。
“我……前两天我来你房间找你，你不在。不过，刚好日记本翻开着，上面有写妈妈，所以，所以，我就……就读了两篇……”
“啥？！”我大吃一惊。
“爸！你怎么能这样！”我大声抗议，眼泪马上就要开始流下。刚才我还想我不怕再被剥夺什么，一瞬间就发现，我的日记本都被人偷看了，原本就一无所有的我，现在尊严又被剥夺了！“小敏，小敏，爸爸不是故意的，而且，爸爸就读了有妈妈的内容的两篇，其他真的都没看……爸爸不会骗你的，好吧？”我的爸爸一看我情绪爆发，赶紧安慰我。
我生气地转过脸去。
“小敏，爸爸，爸爸就想与你谈谈你和妈妈的事情……”
我哼一声。
“爸爸是带着诚意来的，因为你是爸爸最爱的女儿，而你妈妈，又是爸爸疼爱的老婆，我觉得你们这些天的矛盾，可能需要好好沟通一次才能解决。所以，爸爸想代替你妈来与你谈谈，好吗？”
爸爸语气恳切，眼神带着讨好，我还能说什么？就低头等着爸爸的“谈心”、或者说“教训”呗。
“你要跟我谈什么？”
“小敏，你……现在正是快速成熟的阶段，无论是身体的发育还是知识量的吸取，或者价值观人生观的培养，都是一个快速汲取的时期。就像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每一个星期都有变化，都会变得更强壮、更高大，也更成熟……但是，你妈妈却已经慢慢停滞了，她不可能再像你这样生长了。”
爸爸说的有些局促，可是，他的话，我能听得下去。没错，我妈是老了，不仅老，还老土。
“你妈妈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小学老师，她想有些眼界，但是环境原因，她没有机会得到更高等的教育。到了现在，因为生活的重压，她更加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提高见识……上个学期，你有好几篇小文章在报纸上杂志上发表，她就同我说：你不到18岁就超出了你的老妈，以后她的工作总结都能让你写了，写的肯定比她们小学的校长都好！”
“你看，在你妈的眼里，你是个才能比校长都高的人！所以，你妈妈心底里其实是很为你骄傲的……”我点点头，有些感动。爸爸说的很恳切，这样的话，我妈妈就说不出来。
“只是，当你成熟和长大了，当小树变成大树，你看妈妈却觉得她老土、小气、不宽容、不聪明、没品位、甚至没有爱心……但是，若你能再多一些理解和平等，你会发现，你妈妈是个很贤惠的女人，节俭、勤劳、正直。当然，她因为眼界所限，所以达不到你所希望的另外的优点：比如像大家闺秀那样有气质，琴棋书画样样都来。”
我插话道：“最主要的是，她眼里只有钱，而且太有目的性……”
“是的，你好几次都抱怨，妈妈的唯一爱好就是喜欢挣钱，用你的玩笑话，就是妈妈总在钱眼里。可你知道吗，你妈妈喜欢攒钱，是因为她有很多理由和原因：她想给姐姐准备好第二次出嫁的嫁妆，希望你姐姐能风风光光地出嫁；她想在你上大学时给你买各种用品，让你开开心心地去上大学……这一切都需要钱，而你妈妈，还有我，挣钱的能力都太有限了，所以她只能从牙齿缝里节省。所以，你可能会埋怨妈妈不给你买白色旅游鞋，家里很少买零食和水果，也没有那些用于调剂家庭生活的娱乐活动，但那都是因为你爸爸能力有限，你爸爸不能给你妈妈带来好的日子。所以我很理解你妈妈，我们只能在最有限的空间里，尽量地把生活过好。你能理解妈妈了吗？”
我抬起头，看着爸爸。
“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遗憾过，想若你的妈妈能更多些才情和情调那该多好，像个女神一样，美美的，那我该多么被人羡慕。可是，你的妈妈就是这样的人，贤惠而勤劳，为每一分钱而努力，而不是花瓶里娇媚的花……我爱你的妈妈，我就接受她的朴实，甚至爱的就是她的粗糙，她的所有这些缺点……因为这才是我觉得真实和温暖的生活……小敏，爸爸从来没同别人说过爸爸的这些心里话，今天同你说，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吧？”
爸爸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愣愣地坐在那里，久久不说话。爸爸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这样亲密的动作，他已经多年没有做了。我把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爸爸手臂上搭着一个塑料袋，他看了看，突然想起：“对了，最重要的事，是这个相机……你妈藏得很好呢，我找它找了半天，去上海就带着吧。我知道你确实喜欢拍照，那就好好拍点照片……这是青春的记忆，是不？”
我瞪大眼睛看着爸爸，这相机，原先还没奉还给芦苇爸妈？而我爸他，他竟然反水了？背着老婆偷偷把照相机给我？
爸爸有点害羞地一笑：“其实，偷拿出来时被你妈看到了，不过她没说什么，我想她默许了。”
哦，原来如此。
爸爸要走了。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
爸爸说：“妈妈知道高兴有财源，身边零花钱不少，但你是没有一点多余的钱的人，去上海旅游，总要买点小东西的。再说，她担心你没有一点钱，万一在上海迷路了怎么办，所以让我把这零钱给你，路上花。穷家富路，在家里时可以很节省，但出门时候一定要带足钱，日子呢，就是这样的。”
我略带哭腔：“爸，这不会是你的零花钱吧？”
爸爸有点窘：“我兜里一块两块是有的，这个钱的确是你妈妈给的。爸爸的话你还不信了嘛？唉，不说了，小敏，你现在可比我富有多咯。”
我相信爸爸的话，他是一个那么穷的老男人。这10块钱，确实是向来爱钱如命的妈妈给的。
我接过钱，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很想哭。
爸爸临走之前，一指床上的相机说：“好好保管……哎呦你们这些人呐，我老婆已经够厉害了，孩子们也一个比一个有本事，我的空间是越来越小咯！算啦，不说啦，不说啦！我走了，爱哭鬼，早点休息！”
……
我手里捏着10块钱，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就是我的妈妈，粗糙不精致的妈妈，让我伤心地哭又让我感动地哭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