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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落榜是意料中的事情,舅妈没办法,就计划着让金子正式跟着自己学裁剪,因为后继有人,舅妈还想把裁缝铺子再开大一点。
但舅舅倒是眼光更远一些,他认为现在学当裁缝没有前途,大街上的成衣店一间连着一间,那些广东福建运来的衣服都很漂亮。在小浦镇,做衣服的新客户没增加,老客户倒是越来越少,还不如让金子去哪里报名学个会计之类的,以后就在他的建筑项目里打个帮手。也就是说,让金子随母亲学艺,不如以后给自己当帮手。
可是学财务,就意味着要耽误学裁缝手艺。
舅妈瞪眼看着舅舅。
金子说,晚上学财务,白天做裁缝。
这个方案得到了舅妈全家的一致认同,当然,报名财务班是要学费的,舅妈又肉疼了一会儿。舅舅说,反正这家里所有的支出都是他出,学习财务也算是花钱花在刀刃上。
所以,在舅舅舅妈家,金子姐高考失利的阴影很快过去,倒是在我妈妈这里,把金子姐落榜的消息看做一场负面教育,时不时拿这个来暗示我。
“小敏,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数学语文英语的卷子,一天一份都做了吗?”
“小敏,你若不用功,你看看金子姐,你觉得她会有前途吗?”
“小敏,你自己比较一下,你是想走杭生哥哥的路还是金子姐的路?”自从暑假之后,她就变成了拿着教鞭的教官,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的学习。我很不爽我妈妈这样的做法,我妈其他方面都还算及格,就是太虚荣太有目的性了,金子姐是她的亲侄女啊,她也能这样拿来做反面教材。重压之下,就连我在休息时间里要看本摄影杂志都成了罪过。
“你有时间也可以看看其他书啊,地理历史什么的,你下学期就高三了,小敏,你若不用功,金子姐就是你的未来,你是想当农民还是想去当个体户?”
“妈,金子姐要学财务和缝纫,不是很好吗?”我不满地顶嘴。
“你觉得那也叫好?你就那点出息了?我告诉你,那是最没前途的,就是混口饭吃吃!但凡有的选择,都不会选那样一条路走!我跟你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妈,在你眼里,是不是分数和高考就是一切啊?你觉得只有考上大学了,人生才有希望?那你呢,你自己呢?你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努力考大学啊?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就可以逼着其他人去做?”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回击我妈。
我妈没想到我会这样尖锐回击,愣了好一会,然后开始吃忆苦饭,这碗饭可吃得没完没了:
“小敏,你觉得你妈是个没用的人,大学也考不上是不是?可你知道吗,那个时代妈没有高考可以考的。若能高考,妈妈再怎么吃苦读书也一定要考出个大学来……妈妈一中学毕业,就被下放去农村里了,这些历史,你都不能体会的……”
“小敏,妈妈要你考上大学,是因为不想你的未来,像妈妈这样被封闭在一个小学里,当着民办老师,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但是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妈妈正因为自己这一辈子过得憋屈,所以不想你也憋屈,可是要想不憋屈地生活,除了高考,还有什么途径呢?”
“所以小敏,你也别怪妈妈狠心,妈妈就是一个念头:你必须考上大学,没有退路!你若考不上大学,什么学生会干部、什么摄影比赛、什么作文比赛、什么发表文章……你觉得有用吗?统统没用的!你万一考不上,那就复读一年继续考,第二年考不上,复读两年继续考!在你的人生里,高考是你的唯一选择!你给我记住!”
我的妈妈,以一种半咆哮的语气,用半决绝的眼神,教训了我一顿。
我惹不起她,我有一肚子的委屈和理由,可那些东西在妈妈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抓起摄影杂志,打算回房间去。
妈妈一声怒吼:“把杂志放下再走!”
我忍住将要流出的眼泪放下杂志:“我惹不起你!”
在房间里,我一个人写日记:为什么我有个这样的妈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的妈妈,她没有“母亲”这个词里该担当的宽容与慈爱!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我刚从图书馆回来,见我没事干,老妈让我去高台门水仙舅妈那里拿几个酒酿曲曲,说要做点甜酒酿,当做暑期里的消暑饮品。她要去老同学家里,没时间。
我刚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本摄影书,满脑子是摄影构图和摄影主题。
一出门,我就发现了好几个有趣的拍摄对象,比如挑着担子叫卖茶叶蛋以及甜酒酿的农民。他们沿街叫卖,一有人出门招呼要买,就放下肩上的担子,从木桶里取出勺子,舀出一勺自家酿的甜酒酿,5角钱一小碗。还有蹲在小街门口卖水晶糕的老奶奶,水汪汪的水晶糕用葛粉做成,单吃没有味道,一定要配上醋和糖,这样酸酸甜甜且半透明状的一碗水晶糕端在手里,很是消暑。我看着一对母女俩在老奶奶这买了两碗水晶糕,就着老奶奶的两把塑料小凳子,就坐在街头吃了起来。我躲在一旁,心想,如果在这一片烟火气十足的街道里取景的话,一定能照出好片子。一念至此,我赶紧跑回家,偷偷把相机拿了出来。
老妈去她老同学家,几个女人聊起天来总要不少时间吧,我只需在她回家前拿着酒酿曲曲回去就行。
我把我看到的一切都拍了出来,古色古香的街道,悠然自得的居民,翠绿的树和艳丽的花,甚至是路边停着不动的蛐蛐儿都成了我的模特儿。无论是光线还是景致都恰到好处。我细细地观察,慢慢地走,就连驼背姑姑小摊位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和藕饼都成了我观察的对象。
对了,我家附近这一片都要拆迁,这里的街巷民居都将成为遗迹,那么,我这四处游荡拍下的照片,是否都可以成了“历史性文档”?这么一想,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就在一卷胶卷拍完的时候,我才猛地反应过来,已经是黄昏了。
日落西山,我开心地回到家时,妈妈已经阴沉着脸在等我了。
看到她的脸,我猛然想起:酒酿曲曲,妈妈今天要在家里做甜酒酿。可是,我一出门拍照片,就早把这事儿忘脑后了!
我识相,赶紧求饶:“妈妈,对不起,我忘了,我现在立即去水仙舅妈家。”
“不用去了。”妈妈咬牙切齿地说出几个字。
然后,我的妈妈像老鹰扑小鸡一样扑到我的身上,目标就是我肩上挎着的“海鸥”。
我一声尖叫:“妈,我错了!但你别动相机,不是我的,是芦苇家的,弄坏了要赔的!”
可是没来得及我说完,妈妈已经夺下了我的相机,我赶紧上去争抢,想紧紧抱在怀里。
4只手缠在一起。
妈妈一看我在抗争,更为恼火,但是我一心要保护相机,宁愿她打我也不想让相机受损,于是一时间,4只手的争夺就越来越猛烈。啪的一声,相机后盖在争夺中被触发了搭扣,后盖松动,然后翻转——我的一卷胶卷全部曝光。
啊!胶卷报废了!
顿时,我惨叫痛哭。把相机塞到我妈手里,自己哭着跑进了房间,锁了门。
我妈追过来,隔着房门怒吼:“以后你敢再玩相机,我继续曝光你的胶卷,你买一卷我曝光一卷!看你以后还浪费时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