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甘邑

二品才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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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去年起,北土就没消停过。先是被土方骚扰了一年。今年鬼方又接力跟上,整个大邑商从南至北半数都是战场。

    在昭王的铁腕之下,各族各邑频繁的派出青壮勤王作战,几番下来,各族早已苦不堪言。甘邑便是最典型的一个。

    甘邑是老太宰甘盘的封地。

    甘盘是昭王的第一位大宰,曾经辅佐过先王小乙,对这样的权贵老臣,昭王封赏给他的领邑也是相当的可观。其中三个大邑合建为一座主城,东西还各散布着十几个小邑,数个小族。

    阿犬的母族就在这些小族当中。

    只不过这个族裔实在太小了,连个族名都没有不说,整个邑子的大小还不如羌人一个村大,全族青壮男人加起来也超不过百人。

    今年几番征兵下来,族里的壮劳力几乎绝迹,就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族中仓廪几乎全空,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邑,却被鬼牙第一个攻下,用作了自己的驻地。

    于是阿犬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原本她不过是这族里的一个普通女子。可如今的占领者是她的主人,在鬼牙的威吓下,全族老少在鬼牙都得对她跪拜行礼,就连自己母亲和残废的三哥都不能例外,这让阿犬觉得万分难受。

    在被族人的眼神“洗礼”了无数次之后,阿犬终于忍不住了,跪在鬼牙膝下哀求,请他离开这儿,换一个大点的邑子作根据地。

    鬼牙刚刚抢了一个大邑,满载而归。他根本没听阿犬说什么,见她下跪,便一把拖起来拉进怀里,两手忙着给阿权头上戴珠玉。

    “看这顶玉冠!我刚摘下来的,那女人还死护着不放,非得累我剁她一只手才老实给我。快,戴好了看看。嗯,好看。”

    一听这冠子是这么来的,阿犬一阵恶心,伸手就要摘掉。鬼牙一愣:“怎么?不喜欢?”

    “不是,您听我说。”

    鬼牙打断她,指着地上那一堆首饰锦缎笑道:“不要紧,这次收获挺好,那里面有的是珠子铜玉,都是你的,快去挑了打扮起来。也让你母族的人看看,做我的女人有多荣耀。”

    阿犬赶紧借着他这点口风提起了刚才的话头:“大人,咱们弃了这里吧。换个大邑驻扎不好吗?东鄙那个大邑,您不是也拿下来了么?咱去那里多好。”

    鬼牙一愣,皱眉道:“怎么突然这么说?是这族中有人对你不敬么?告诉我!”

    “哪有!谁敢呢!”阿犬拼命摇头,复又趴到他身上压低声音做娇嗔状:“我只是觉得,在这里很不舒服……这里的人都是我的族亲长辈,如今见了我还得磕头……”

    鬼牙大笑起来,长臂一捞将她放在膝头:“跟了我,你就要习惯被人跪拜。”

    “可是,我母亲和三哥也跪……这……我实在受不了啊。”

    听到这俩人,鬼牙面色一沉,阿犬立刻闭了嘴,钻在他怀里哼哼起来。半晌,鬼牙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他握着阿犬的手,把指头一根根掰开,说:“看看你的手,做了多少粗笨活计才变成这样的?你母亲有三个儿子,为什么只使唤你一个人?你大哥娶妻,修房稼穑秋收放牧,你母亲都让你去做,这是养女儿吗?这是当奴隶在养!”

    “也不是……”

    鬼牙越说越怒:“还有你那个三哥。他自己入伍参战被打残了关你什么事?你母亲居然让你去把他换回来,怎么?他是人,你就不是人么?我不杀他们已经够仁慈了,他们对你几个磕头值得什么?你当得起!”

    “可是……”阿犬反驳不出,急得跳下地来直跺脚。鬼牙以为她孩子心性,抓起个镶铜额冠往她头上戴。

    不料阿犬甩手一扔,跺脚道:“你走不走?!我家族裔我清楚,这里存粮连过冬都不够了,你们留在这一天两顿,人吃马嚼,族人还活不活了?!我在邑子里都不敢走路,我没法面对他们!”

    额冠摔在地上滚了两下,落到了鬼牙脚边。原本纵容的笑渐渐消失了,鬼牙眼皮耷拉下来,迸出一句话:“捡起来。”

    “不捡!”

    “……你再说一遍?”

    阿犬上前一脚,那冠子咔啪一声撞在墙上,碎成了两截。她还没说话,忽然眼前一黑,脖子便被鬼牙卡住了。

    鬼牙的指关节攥得发白,阿犬整个人被拖得离了地面,憋得她又踢又抓。鬼牙冷哼一声,咚的一声将她怼到了墙上。阿犬几乎被掐死过去,只能发出喀喀几声响。

    杀人的老手当然知道这是快要窒息的声音,鬼牙稍稍松了点力气,阿犬干呕两声,顺着墙软了下去。

    鬼牙揪着衣襟把她提起来,冷冰冰地道:“看着我。”

    阿犬干呕着摇头想躲,鬼牙掐住她的颧骨转过来,盯住了那双含泪的眼睛。

    “我只说一遍,你听清楚。这里已经是我鬼方的领地,不是你的母族。你没有母亲,没有母族,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的一切荣耀富贵都要靠着我,不许反抗,不许质疑,听懂了吗?”

    阿犬怒视他,艰难地道:“我从来就不想要什么荣耀和富贵!”

    “不要也得要!你是我的奴隶!我给什么,你就接着什么!”

    “我不是!”

    鬼牙松开她,退开两步冷笑道:“不是?”

    他大步走到门口,向外面喊道:“去,把阿犬的三哥拖出去杀了!这个邑子中的所有人,不论老幼,全都砍掉一只手!”

    外面雷鸣一阵应和。阿犬慌了,膝行着爬过去抱住鬼牙:“大人!大人!不要!别!”

    “等一下!”鬼牙喝到,他回过头,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是谁?”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阿犬哆嗦着,凄然一笑:“我是你的女奴。”

    鬼牙走到炕边大剌剌坐下,双臂一摊,冷笑道:“是个奴隶,就做奴隶的份内事!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过来伺候我,伺候好,我就放了他们。”

    阿犬缓缓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慢慢脱去了衣衫。她爬上炕,勉强挤出个微笑:“奴婢伺候您。”

    鬼牙向后一躺,按住了她的脑袋:“去,戴上那个冠子再来伺候。”

    阿犬回过头,看着地上那个被她踢坏了的冠子。

    时光飞逝,快到小食的时候,有人飞报甘邑守军来袭。鬼牙精神抖擞地出了小邑,带着一众骑兵飞驰而去。

    小族中唯一的大屋附近空无一人,没人敢靠近那里。阿犬孤零零一人躺在土炕上,泪水止不住的滑下来。

    她浑身酸疼,头上的额冠折弯了,蹭得脑门上出了血。她也不去掉,就这么动也不动地躺着。

    活不能活,死也不能死。若是自己寻了死,母族合族都得陪葬。阿犬蜷成一团抖个不停。

    忽然间,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鸟叫声。这声音高高低低起伏不定,倔强地持续着。

    什么鸟,怎么一直叫。恍惚间,阿犬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夜鸮的声音吗?怎么白天会有夜鸮?

    姬亶!

    阿犬一个激灵:当初姬亶说,以夜鸮的叫声为信号!是他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