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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日,沚邑的一切便交割完毕。按照妇好的命令,望乘带着两师出发增援甘邑。巫鸩主仆也在其中。
商军编制中,除了师长、旅长、行长之类的官职,还有些专项负责人,单负责射手、军马、军犬之类。在大邑商的官制中,此类官员以所摄范围加上亚字为官职名。如射亚、犬亚、马亚。
而昭王册封巫鸩的“小臣”原不属于军中官阶,如今却可以统摄调度商军所有师团中的战马军犬以及相关人员,不管师长是谁。
这就太过分了。
所以她在望乘军中行走调度犬马时,几个旅长、犬亚便很是不爽:自成汤以来也未见过这等官职,我们好好的编制,哪儿就来个小臣鸩说抽调就抽调?
更何况听说这人还是个巫族人,那巫族如今都没了,她怎么还能与我们同朝为官?
最可气这小臣鸩冷脸冷心,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几个旅长气不忿,一起走来与望乘抗辩。
望乘耐着性子听属下说了半天,冷冷一笑,道:“你们有谁比得上昭王思謀缜密的,站出来说话。”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往后缩了缩。
“瞧你们那点出息!也不想想看,昭王自即位到如今,可曾落过一步闲子?别的不说,就今年这灭子画、收亳邑、覆巫族,这些事可都是昭王十年前布下的局!”
见属下还有些不解,望乘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像昭王那样深谋远虑的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封这样的高位给一个丧族之人。小臣鸩接了这职位,就必定要为昭王派些大用场。不管是啥,肯定不是好差事。”
说着,他张开膀子把这些旅长一推,骂道:“知足吧!她要做的事比你们难多了!都滚去给我好好配合!再有多嘴的,军法处置!”
甘邑距离沚邑不算太远,经过巫鸩一路上的小范围调配,大军到达的时候已经在两师编制之上多出一支犬、马混合编队。
终于进了甘邑,大军还没走到主城,就遇见了一场遭遇战。鬼牙的一支手下正与甘邑守军激战不休。
望乘大喜,终于可以痛快打一场了。遂点了两旅向前增援,待要走时,他想起巫鸩,心里想要看看她的本事,便命人通知巫鸩带上她的混合编队一起出战。
不料来的人只有蓝山。
面对望乘的不满,蓝山忙替主人解释:“鸩大人说犬马尚未训练,不能轻易出战惊动鬼方人。所以命我前来为师长驾车,以全长官军令。”
望乘百战名将,这一路上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昭王与巫鸩想要做的事大有玄机。当下便丢开不提,蓝山披挂整齐上了头车,作了望乘的车右。
这一股鬼方来敌只有五百骑兵,正围着三百甘邑步兵和五辆战车肆意射杀抢掠。突然望乘杀到,真如从天而降一般。
又赶上望乘久没捞到痛快仗打,来势迅猛难敌。鬼方人一看不好,本性发作,领头的吹起呼哨一起退走。
见敌人撤退,蓝山遵了望乘命令,率军一起大吼:“告诉鬼牙!望乘在此!”
“告诉鬼牙,望乘在此!”
被解救的甘邑守军前来向望乘致谢,蓝山一看领头的旅长,大喜过往,扯着脖子招呼道:“姬亶!咋是你!”
自从在下危分别以后,姬亶、木头护送着妇纹回了下危。之后,二人就向妇好请命,想去救出陷在鬼牙身边的阿犬。妇好将他俩安顿在老太宰甘盘手下,之后就一直在甘邑协战。
“原来你是为了救阿犬,现在什么情况?救出来了吗?”蓝山对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印象颇深。
姬亶摇摇头,示意蓝山稍后再聊。他先向望乘恭敬行礼,自己作先导领了大军回主城。
这少年岁数不大,行事倒很老成,刚才被敌人包围时也不见惊慌,一直指挥冷静。望乘来了兴趣,叫蓝山说一说这孩子的来历。
蓝山从命,就在路上对望乘讲了姬亶的经历。他原本是周族人,不远千里从西土跟着小王一路到此云云。捎带手的,他把巫鸩的事也说了个大概。
最后,快到主城的时候,望乘由衷叹道:“小王,真会识人。”
待大军安顿下来,望乘自去见甘盘。蓝山迫不及待地找到姬亶,木头也从军中赶来,蓝山把下危形势讲了一遍,然后问甘邑情况。
姬亶没急着回答,反问巫鸩怎么在这里。蓝山皱眉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但总觉得她如今这样和昭王有关。她来甘邑好像也不是为了帮助御敌,倒像是另有任务。”
木头调侃蓝山太笨,参不透主人心思只知道收集项链珠串。
蓝山蹦起来和木头掐在一起,脖子上的四五串骨链哗哗直响。其实他为外甥女赚下的珠玉都能买好几头牛盖许多房舍了,可巫鸩还总是时不时给他一些精巧项链。蓝山不忍拂意,总是欣然接受,乐呵呵挂在脖子上。
姬亶没有笑,他与巫鸩打交道时间比较长,知道这位巫女越是默然,便是有大动作要做。
他的推测果然不错。商军到达甘邑当晚,一支由五十匹良马、五十条军犬和五十名士兵组成的混合编队便悄然出了城。领头人正是巫鸩和蓝山。
第二天,姬亶和木头扑了个空。
看着空空的营房,木头挠着头问他家公子:“亶公子,你说,这巫鸩大人到底干嘛来的?”
姬亶环视四周,轻声道:“如果是咱们周族全族被俘,朝不保夕。只剩下你一个自由之身,你会怎么去求昭王?”
木头瞪着眼。
姬亶目视远方,悠悠道:“只能拼尽性命为全族求一线生机。”
只能拼尽自己为王者所用。
昭王富有大邑,他如今急需解决的是鬼方逼境。巫鸩为救下全族,一定是答应了为昭王作下某件事。这事必定艰难,但也重要到足可以与昭王作交易。
巫鸩倾身所有,除了巫术,便是兽铃。
她答应的事,肯定与控兽有关。兽铃的反噬威力,姬亶是亲身经历过的。如果巫鸩真的如他推断是答应了那么一件事……
那,她一定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姬亶有些动容,自己是周族宗子,试问自己会不会为了全族做到这个地步?
不等他多想,城墙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鼓声——鬼牙又来了。姬亶拍一把木头,二人急忙奔向自己的战车。
另一边,此时的蓝山站在巫鸩身后,他们面前是一片茫然无际的大泽。
犬马和随军士兵都被安顿在了大泽之外的平原上,大泽岸边就只立着他们俩人。
等了一会儿,蓝山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大人,咱们这是要干嘛?你跟我说说,我也好做个准备不是。”
没有回答,巫鸩只是迎风站着,默默看着远方。枯黄芦苇一直蔓延向远方,蓝山垫脚看了又看,除了一些水泽植物和林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声奇怪的叫声从水泽深处传了过来。蓝山一个激灵,蹦起来挠着头:“大人!这声音是……是那个什么什么!就是鬼方邑的那个东西!”
巫鸩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蓝山能感觉到,这一声兽鸣让一直紧绷着的巫鸩稍稍放松了一些。
“难道大人是专门来找这东西的?”蓝山暗想。
突然,巫鸩开口道:“来了。”
蓝山向前望去,就见巫鸩长身玉立,面向大泽。泽中雾气氤氲,白茫茫看不清楚。就在巫鸩面前,大泽深处遥遥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东西不紧不慢,一步步朝她走来。
渐渐地,那东西的长鼻子和弯弯尖牙率先从雾中露了出来。蓝山一蹦而起,大惊道:“想起来了!这是!象!”
巫鸩看着眼前几个缓缓逼近的庞大身影,淡淡一笑,从胳膊上解下了兽铃。
兽铃乍鸣,巫鸩的声音如同催眠一样悠然:“乖,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