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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散尽的时候,山下景象才彻底的显露在阳光下。
嶙峋起伏的太行山像是一条巨大的青色大蟒,矫健地向上向东游动。它突兀地游过几条狭弯,然后腾空而起,猛一回头,将一大片平原包在怀中。
这片绿意葱茏的辽阔平原就是井方。一条河从中穿过,北边是大片农田,南边是聚落房舍。宫舍、民居、作坊、市坊……各种屋顶起伏延绵,一直蔓延进视野之外。
众人都看得呆了,石头默默不语,屠四也咂舌:“没想到井方这么大。”
弃没说话。
他知道井方是母亲的母族,也知道父亲当年能顺利登位也是靠了井方伯的几分助力。只是他没想到,井方居然会这么大。
光眼前的这些邑子就比亳地大了不少,那些没看到的地方还不知有没有依附的中小村邑。若是还有,搞不好井方比整个殷地三十二邑加起来面积还大。
北土边陲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一个方国,这对大邑商到底是福还是祸?
弃沉吟不语。
旁边的人不知道他想得那么远,他们可是一刻也等不得了。石头向弃恳求道:“小王,咱们走吧。幽这回儿又开始打摆子了。”
屠四也上前帮腔:“是啊是啊,早点见到昭王,赶快告诉他这条石井能横传太行……”
看见弃的眼神,屠四赶紧把后半句话咽进去了。石头一劲的哀求,弃摸摸幽的脑袋,终于点下头去。
四人立即出发。石头走得腿软,换屠四背着幽。弃落在三人后头,走得忒慢,恨不得一步一回头。可直到那石井口渐渐没入丛林之中,也没看到半个人出来。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想再拖上一拖。可屠四又在前面叫了起来,直嚷着幽抽搐起来了。弃万般无奈,一跺脚,大踏步向着井方大城赶去。
下到山底便是一路坦途。众人走得飞快,赶命般奔向井方大城。
大城没建城墙,但有壕沟关卡围城。弃一眼便望见那把门的两队戍卫中,南边那队着得是殷人白衣铜铠。
这些不是普通的商军,看那些精锐武器和身上铜泡皮甲就知是殷地王师。
王宫常年保有三支精锐常备军,这三师只效忠商王,其余一概不认。王师在这里,就说明昭王也在。
众人大喜,屠四一撇膀子就要上前通报身份。弃立刻拽他回来,叮嘱不要透露身份,只说四人是雀侯属下,从下危赶来的。
屠四常年浸淫军旅,对朝堂上的谋略算计并不擅长。他只得依样照做,根本不懂弃的担心。
其实弃在听到昭王病困井方的时候就有些疑惑。如今见了井方真实势力,心中更加吃不准,索性隐藏身份看看情况再说。
虽然眼前有王师助力井方戍卫城门,弃也不敢掉以轻心。遂诈称是雀侯下属,前来替主帅传递战况信息。井方戍卫倒是不曾为难他们,马上就派人进去通禀了。
四人闪在城门一边等着。就见不断有井方农人、猎户牵牛骑马进出,人人面色红润,衣足食饱,比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城邑安逸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人们拉着家常,讲着一些妻子田食的琐碎事情,一片安详满足。弃想起下危和沚邑那些流离冻饿的邑人,不由有些感慨。
大邑之间互相倾轧,受战火摧城的却是平民众人。
正感慨,忽听身旁爆出一阵争吵。弃回神一瞧,却不知何时石头跟王师戍卫推搡起来了。
弃赶紧上前拉开,对那戍卫笑称莫要跟孩子一般见识。那戍卫不说话,隔着弃,视线也还是牢牢钉在幽的脸上。
石头大怒,拔出刀来就要与他动手。王师戍卫们一看亮了武器,立刻举起矛戈围拢上来。屠四赶紧放下幽上前护住石头,哪知有戍卫眼尖,早看清了石头的刀:“铃首刀!鬼方人的刀!”
“抓住他们!”
二十个王师戍卫一拥而上,把弃四人围在当中。井方戍卫一听鬼方人,也马上敲起石磬,让邑人立刻躲避。
戈矛利刃压在四人脖颈上,弃面色如常,屠四大骂不休,石头则奋力挣扎。先前和石头争执的那个戍卫不理他们仨,径自走到幽身边提着他的头发扳起脸来端详。
这下弃怒了,沉声道:“放开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那戍卫偏是没听见一般,捧着幽的脸来回审视。幽虚弱难捱,只能任他施为。弃压住怒气道:“放开!”
那戍卫似乎终于看清楚了,瞳孔突然睁得老大。他忙不迭地放下幽,又连声命令众戍卫收手放人。
众戍卫莫名其妙地散开,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带了弃一行人进去。
一进城门,那戍卫立刻带着四人转入一处小径。待看清四下无人,他对着弃一头拜下去:“贵人可来了!小子刚才莽撞,还请贵人恕罪!”
这反转来得太快,弃也有些懵。他扶起这人正要盘问,忽听外面大路上一阵马踏銮铃之声,一个声音高声大喊着:“刚才来的雀侯使者呢?井方伯有请!”
后面的回应声音略小,弃隐约听得个“旨射刚刚带走”,接着就被那戍卫一拽,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往偏巷跑去。
转过三条小巷,两边尽是民房,并不见井伯宫室。弃伸手拖住那戍卫,喝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阻止我们觐见昭王?为何刚才那使者也不让我等得见?”
屠四也缓过神来,一把扼住他喉咙骂道:“行事龌龌蹉蹉的不利索,快说!”
那戍卫先抻脖子看了看四下,见没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来。他嘿然一笑,又要拜下去,弃一踢他:“说话!”
那人这才道:“小子名为旨,是王师中一名射长。我不知您的身份,但这位……”
他指了指幽:“这位大人,我却是认识的。他是寝渔的身边人,一直在王宫中行走,地位尊贵。我在宫中做戍值时曾经见过。”
“能带着幽大人赶来井方,您一定是从王宫中赶来寻昭王的。所以小子冒个险,一定得保证您诸位的安全。”
什么意思?弃急问:“保证安全是什么意思?昭王在此地不安全吗?昭王现在哪里养病?”
旨苦笑道:“不是不安全,是太安全了。昭王病了之后,便被井伯软禁起来了。自那之后,凡传递战报的来人都见不到他。或是被井伯打发走,或是好吃好喝同样软禁。”
弃心中咯噔一声,不想自己的猜测居然准了。
可井方伯这么做图什么呢?
还未等他细问,身后隐约有呼喝声传来。旨一跺脚,急道:“快,先跟我走!”
四人跟在旨后面,悄然消失在巷子尽头。
ps:起名废需要声明一下,今天出场这位“旨”同学真不是我起的名儿。
这位“旨”同学和前面的雀侯、望乘、甘盘一样,是甲骨文里有记载的武丁重臣之一。
但是他老大人的名儿实在太复杂了!!吼!!那是一个“凶”下面加上“宰”或者“匕”和“日”的组合。我怎么都找不到类似的字,只好用了这个简单的“旨”字代替。
对不住大家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