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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方上城到沚邑只有一条路。
首先沿着朔水一直向北,然后转向东边。穿过几块平坦草原、森林,最后沿着一片不怎么高的山势走上小半天才能到达。
至于时间,就连屠四那样昼夜不停的纵马飞奔也用了一个昼夜。妇纹身怀有孕,无法疾驰颠簸,要从上城跑到沚邑,怎么算也得三天左右。
所以厉夫人非常自信,要不了多久,妇纹这一行人就得被沿途领赏心切的赤鬼人逮到,押送回上城来。
到时候,她一定要把这些人的脚剁掉解恨!
可是直到下午小食都过了,也不见有人来领赏。厉夫人气得发了一通脾气,直骂族人不争气,连个孕妇也抓不到。
厉夫人不知道,就在她在大殿中大发雌威的时候,整个赤鬼部已经在纷纷流传此事的另一个版本了。
有人说,厉夫人要抓的这几个不是什么罪奴,而是右骨都的夫人。
只因为右骨都夫人曾经得罪了她,所以厉夫人才人家夫君不在的时候寻衅报复。右骨都夫人被踢打得实难忍受,这才带着仆从跑了。
而且吧,传出这话的人是在右骨都家里服过役的牧民。十几个人都是亲历,厉夫人怎么砸人家屋子,怎么打人家奴仆,各种细节全都说得有声有色。
细节都有,那还有什么不信的。
厉夫人脾气暴戾,干出这种事也不稀罕。于是赤鬼人口口相传,人没抓着,这条族长夫人报复右骨都夫人的消息倒是越传越远。
没几日,终于传到了在前线的鬼方易耳朵里。据说当时族长正在竭力拉拢右骨都,一听后方出了这等乱子,登时暴怒,令缁骑即日返城诛杀厉夫人。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赤鬼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磨刀霍霍地等着抓人。上城里权贵之间的纠葛与他们无关,抓到人去领牛羊赏赐才是实惠。
于是这一路上不断能看到赤鬼人在河边、路边徘徊。甚至有那半大孩子也成全结队地在路边站岗,可以说每时每刻,都有人睁着眼在看路上行人。
然而谁也没看到大令里描述的五男一女,也没看到什么老头。这几个人似乎从未走过这条路一样,连个影子都没见。
其实他们不知道,妇纹一行人已经过去了,而且就是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
之所以没认出来,是因为根本这几个人根本就没通行赶路。而且也不是五男一女。
一切都要归功于巫鸩。
她在亳邑养伤的时候,大巫朋为了让她出逃,特意教了她几招简单的易容术。虽然只是用些铅粉、紫葵加上黍粉的简单技巧,却足以作出老人的褶皱和少女的雪肤。
巫鸩就是先扮成老人,戴上兜帽从墓地的暗道出城接了大熊送的马。天色昏暗,加上兜帽遮面,大熊真以为她是个老人。
等到妇纹六人与她会合之后,巫鸩已经卸去了伪装,迅速把七人分成了三组行动。
第一组只有木头一个人。他机警敏捷,作惯了斥候,巫鸩命他背上一包碎陶片走在前面探路。
若是没有大规模追兵堵截,就隔一段扔下一块灰陶片。若是有了追兵,就扔下红陶片,然后去探寻其他路。与第二组人之间以埙声联系。
第二组4个人,妇纹、巫鸩、姬亶、蓝山伪装成两对牧民“夫妇”。
大熊有一点没告诉厉夫人,他不止送了马出城,还送出去20只羊。鬼方人看见这两对牧民夫妇轰着羊群赶路,就跟看见太阳月亮一样习以为常。压根没人在意。
第三组稍微麻烦一些,巫鸩不知怎么想的,一定要石头和幽装成一对儿夫妇。
那就得有一个人装成女子。
石头抵死不干,红着脸一个劲的摇头。既不愿意扮成女子,也不愿意和幽假扮夫妇。姬亶拉着他说了半天,这犟头就是不同意。
直到巫鸩牵着改扮过的幽走过来。
幽本来就生得极美。巫鸩用铅粉给他匀了个面,又把头发披散下来一半,编成辫子带上骨木头饰。再穿上鬼方女人的长衿垮裤,幽往外一走,秋水剪瞳,眉若春山。
妇纹倆手放在下巴底下,叹了一句:“幽,你太好看了。”
幽微微一含胸,做了个鬼方女子的抚心礼。接着横了石头一眼:“怎么?我这姿色,配不上你?”
石头眼都直了,红着脸拼命摇头。
“配不上?!”
“不是!”
石头点头又摇头,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巫鸩牵着幽的手往前一递:“还不接着你家妇人。”
石头俩手去握。不料幽一甩,在身上反复擦几下,乜他一眼:“手心里都是汗,粘!”
众人哄笑一番,姬亶展开地图与大家看路线。趁着其他人没注意,蓝山悄悄拽了一下石头,二人退到了一边。
“那啥,我有点怕巫鸩。四哥说她是小王心里的人,我哪敢冒充她男人啊。”蓝山腆着脸道:“反正你也不和幽在一处,咱俩换换呗?”
石头很痛快,回给他一个字:“不。”
蓝山哭丧个脸跟着巫鸩走了。
三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从容惬意。那些等在路边的赤鬼人全都只扫他们一眼就晃过去了,压根没人留意。
要说没人留意也不对,前两组都没问题。最后一组,石头和幽那俩人出了点小事。
主要还是因为幽。
这孩子从小长在深宫,没见过多少大山大河。在鬼方这些日子憋屈得溜够,如今好容易出了牢笼,又突然清净,真感觉像天地都豁然开朗。
于是,这位“娇俏小妇人”有马不骑,非要下地走。看了果子要摘,看了河要跳。还张着俩手臂轰羊玩儿。
可他压根就不会放羊,那五只羊被撵得不是爬坡就是快逃,最后有一头羊还被撵进河里去了。
幽站在河边抚掌大笑,石头也不怪他,默默跳下水去抱那头可怜的羊。
一个漂亮“小妇人”本身就很惹眼了,她还故意把羊赶得受惊乱跑。要知道牛羊可是鬼方人的主要财产,幽这行为无异于农耕族裔自烧仓廪。
于是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石头好容易推着羊上了岸,挣着淌水的垮裤边走边拧上衣。走了两步一抬头,却见幽被俩鬼方人拦住了。
这俩人一个年龄稍大,头发斑白剩了没几根。另一个年岁小些,约莫不过七八岁左右的皮孩子。
那孩子一指幽:“问你呢?!哪个邑的?怎么不说话?!”
杂毛老头也帮腔:“我看了你半天了,怎么放羊的?哪个邑的妇人啊?连个羊都不会放?你这是要去哪?”
幽绷着脸一言不发,扭身要走。那一老一少展臂一挡,老的大声嚷嚷:“怎么着?话都不敢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的更横,一推幽:“今天不说出你是那个邑的,百夫长是谁,就是不行!”
幽大怒,伸手便要摸腰上的铜刀。
这下石头急了,祖宗,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