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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鬼部上城,右古都府。
虎神突降立盟大典的事已经传开了,妇纹命令大熊看好府门,众人闭门不出,全不理外面的流言传的多热闹。
等幽赶回来时,整个上城从宗亲权贵到洒扫奴仆都已认准了一个说法:族长鬼方易得了虎神面授机宜,可破商军的弓戈战车,大邑商必败!
至于代价,就是献上几条人命呗。哪个天神不嗜血呢?再说了,死在虎神嘴里多么荣耀啊。
幽咬牙骂道:“那个混蛋,满嘴谎话!要不是鸩姐姐被鼎砸到,他早就死在大虎嘴下了!”
“嘘,当心说话。”姬亶连忙起身查看,还好,院中无人,奴仆们都在地穴里偷懒,大熊带着戍卫们在院门外呆着。
没去沚邑的众人都在屋内坐着。妇纹手攥兽铃坐在榻上,姬亶主仆三人分列在东,蓝山堵在门外,只有幽一个人在屋中走来走去。
姬亶看着妇纹手里的铃,试探道:“夫人,这就是兽铃吗?”
众人的目光唰一下聚集过来,落在那串铜铃上,他们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妇纹提起皮绳,鸡蛋大小的的铜铃坠在末端,通体金光璀璨保养如新,只有铃钮部分的些微磨损透露出它的真实年代。
“我在王宫时说,先祖成汤得天下之后献祭天帝,上天甚喜,遂令百兽率舞。后来才知道,其实哪里是天意感动,是巫族使用了兽铃。”
妇纹轻轻晃了一下,铃铛没有出声。她抬头看着幽,很是困惑:“这东西可是巫族神器,异常贵重,小鸩为什么要交给我呢?”
幽张了张嘴,可什么也没有说,只沉着脸低下了头。
几个人依然盯着兽铃。木头俩手在腿上搓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夫人,这铃怎么控兽?摇响就行了吗?”
幽剜了他一眼,木头一缩脖子,嘟囔道:“就是有点好奇嚒……”
妇纹把铃反过来,发现铃内塞着一团胶泥,就是这个东西把铃舌固定住了。出于好奇,她轻轻拔出胶泥,摇了一下,铃舌碰到铃壁,立刻发出一声清脆的铃音。
“好像没什么用……”
用字还没说完,妇纹忽觉胸口剧痛,喉头发苦,一股甜腥气涌上齿间。她忙捂住嘴巴,这一动那铃又是叮叮两声,妇纹双眼、鼻腔同时一热,鲜血顺着眼角、鼻孔滴落下来,整个人向榻上倒去。
众人大惊,连忙上前相救。
忙乱中,那铃掉在地上滚了两圈,铃音叮当不绝。院内拴着的两条大狗同时狂吠,一劲的挣着项间的绳子,蓝山连连呵斥都没用。马的嘶鸣从院外飘进来,大熊吆喝戍卫们快点拉住。
姬亶第一个反应过来,捡起胶泥往铜铃里塞。手稍一抖,铃舌又是一声脆响,姬亶如遭重击,踉跄跪倒,眼前一花,铃也攥不住了。
那铃眼看要掉下来,幽一把抢过塞进胶泥。饶是如此,最后那半截铃音也让幽双膝一软,险些栽倒。
兽铃封死,再无人敢拿来摇动了。妇纹挣扎着起身,手抚胸口喘息道:“这……东西似乎能吸走人的命……就响了两声就这样,小鸩控兽得受多大的罪啊!?”
她眼睛猛的张大,抓住幽问:“小鸩是不是有危险?这铃她从不离身的,是不是她察觉到自己有危险,所以才托付给我了?”
妇纹猜对了。
上城,宗庙。
几百名持戈负弓的戍卫将宗庙团团围住,从下午一直围到星月初升。暮色渐沉,鸣虫飞萤嗡嗡不绝,偶尔响起庭燎和篝火的一点点噼啪声,除此以外,一点人声也听不到。
墙外的戍卫们一言不发,人人手持武器站成石雕,连牵来的几十条大狗也不敢哼上一声。与之对应的,墙内也是一片寂静。
今日立盟,群巫在百族面前为族长露了脸。本该欢天喜地的宗庙,这会儿却气氛诡异,庭中廊下一人也无,所有人都挤在前面的西偏殿中,不敢出去,不敢动弹,更不敢说话。
倒也不是没人在外头。
后面的主殿,离夫人扶着一个巫女等在堂中。她那双眉间本来就有三道深深的竖纹,如今皱得更狠,直接鼓起三座小山丘来。
主殿内弥漫着血肉的咸腥味,离夫人啐了一口,催促那巫女快说。
“就……就……虎神一出现,大巫祝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那巫女吓得脸色惨白,原来是大典时祭坛二层东首的那打鼓巫女。
离夫人一掌掴下去,巫女左边脸红肿一片,哼都不敢哼一声跌坐在地。离夫人面色青紫,反手从腰带上拔出佩刀逼近她。
“还敢骗我?你刚回来的时候说的什么?你以为没人听见?是明害了大巫祝,对不对?!说!再不说实话,我把你的耳朵鼻子全割下来。”
她捏住巫女的下巴,冰凉的刀刃卡在巫女左耳廓上。离夫人脸色狰狞,咬牙切齿:“还不说实话?!”
离夫人力气很大,巫女连挣扎也不敢。本来还想咬牙坚持,可那刀在耳廓上一用力,刀刃立刻割进了肉里。她哭叫起来:“我说我说!夫人饶命啊。”
“是不是明?!”
“是明搀扶着大巫祝离开的。后面我就没看见了,夫人,后面我真不知道了……”
哭叫声在殿内回荡了一圈儿,一个浑身满手血污的女人走了出来。离夫人一见,立刻松开巫女迎上去:“巫华,大巫祝怎样了?”
顶着巫华面具的巫鸩没理她,倒是对缩在地上哭泣的巫女开了口:“大巫祝还没死,哭什么?滚!”
那巫女忙不迭的捂着耳朵往下退,离夫人低吼一声等等,她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
离夫人逼近巫鸩,那张黄铜面具深目大嘴,看不到里面的脸:“巫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黄铜面具动也不动,瞳孔处的小洞也没什么反应。离夫人咬牙切齿:“你和那贱种勾结,想趁乱害死大巫祝机接管宗庙?想得美!能继任大巫祝,只有我!”
她迈步往里闯:“让我看看他!”
巫鸩迅疾出手,离夫人早有防备,挥刀反击,二人插召换式打在一处。
离夫人心有怨气,招招毒辣,每一刀都是奔着死处去的。而巫鸩上午先控兽又被砸,回来后又发现草儿被明暗杀,性命垂危。她强撑着医治草儿到现在,已经是强弓之末。
终于,离夫人一脚将巫鸩踹倒在地。她眼前发黑,两只胳膊抖了又抖,趴在地上再也撑不起来。
得胜的离夫人一甩衣裙,大步迈向内室:“我倒要看看,你们把大巫祝怎么样了!”
见到那老头之后,不管他是死是活,离夫人都可以向外宣布自己被授命为大巫祝。到那时,她以鬼方大巫祝的身份宣召九宗旧部一起反扑上城,不愁轰不下鬼方易那个贱种!
可是她不知道,那内殿躺着的根本不是个濒死的老头,而是一个生命垂危的年轻女子——草儿。
若是让离夫人发现这秘密,那就全完了。
巫鸩强撑着站起来想拦,可那两条腿几乎不是自己的,软得一步也迈不动。她按住心口,死命向前挣:“站住~”
终于还是没有撑住。天地在眼前颠倒旋转,巫鸩一只手空悬着向后倒去。
迷雾涌上眼前,一片浓雾之中,一个男子的轮廓现了出来。他展臂接住巫鸩,转头低喝一声:“拦住她!”
杂沓的脚步声从身边越过,离夫人不甘的尖叫响了起来,被拖出殿下。草儿暂时安全了。
巫鸩笑了笑,一只手揪住男子的衣襟,嘟囔道:“来了。”然后身子就软了下去。
殿中,鬼方易把昏过去的巫鸩交给左古都。
巫华刚才说什么?“来了”?不像跟他说话,倒像跟哪个情郎讲话似的。鬼方易哼了一声,这没用的女人,连个半死老头都守不住,自己再晚来一会儿,还真就给姐姐闯进去了。
说到姐姐,他瞥了一眼被押在地下的离夫人。今天终于可以杀掉了。
鬼方易挥挥手,立刻有人高声通报:“族长探望大巫祝~”
他整整仪容,在离夫人的谩骂声中大步走向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