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首胜

二品才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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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山最不怕的事就是打架,确切地说,这是他唯一擅长的事。

    大邑商东土几十个方国大族,就属蓝山的母族蓝夷的地位最为尴尬。夏后氏王天下的时候,蓝夷族还在亳城东边不远处居住。后来成汤建商,因为民风彪悍善战,屡屡和商人冲突。到了仲丁时期终于与商人爆发一场大战,战败后被赶得更东,远遁出了内服范畴。

    自那以后,蓝夷与大邑商之间的关系就很是微妙。遇到个软弱的商王就叛乱宣布独立,遇到个强力商王就臣服装鹌鹑。如今的昭王手腕强硬,蓝夷当然乖得很,昭王要啥就给啥。蓝山就是随军被征召到下危的。

    跟雀巢不同,蓝山家中很和睦。只是他家太能生,五个兄弟姐妹还都是好胃口的大个子,父母一年到头打渔耕种也养不了这么多张嘴。

    蓝山是家中最小的,却是兄弟姐妹中个头最大最壮的。在蓝夷这样只有一半人能勉强温饱的族裔里,一个人的体格几乎就能代表他的优秀程度。这就跟谁家养猪都也喜欢往肥里喂一个样。

    只不过他家实在穷,父母接连亡故。兄长和姐姐们轮番养活还是小孩子的蓝山。尤其是三姐,蓝山几乎是她背在背上带大的,三姐下海下地都背着他,一有吃的就先喂给弟弟。

    后来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了,三姐就嫁给了一个哑巴,不为别的,哑巴家里余粮多,同意她把弟弟带过去养。

    蓝山不聪明,但他从小就知道姐姐饿得狠了会肚子疼。可是他太笨,打渔不会拉网,耕种不会播种。家里的活儿一个也帮不上忙,蓝山一度绝望地认为自己是个拖累姐姐的废物。

    后来他学会了打架。

    蓝夷是个大族,蓝山所在的是一个边缘小宗。族中人还保持着蓝夷祖先的好斗传统,动辄聚众私斗。蓝山打架几乎是无师自通,他个子大身体壮,只要出一把粟子或者一条鱼,就能雇他替人干架。靠了这个,蓝山渐渐能让姐姐不用挨饿了。

    可以说蓝山的打架技巧就是在对食物的渴望中锻炼出来的。打赢了就能吃饱,所以蓝山打架从来没有多余的花招,简单干脆,一击就要得手。

    后来蓝山成年,他发现与其这样每天找架打,还不如入伍跟着族长征战。那样抢到的战利品更多,还不担心被人找后账。于是他便做了专职士兵。到弃挑中他的时候,蓝山已经是有了十几年经验的老兵了。

    跟了小王,蓝山更是一门心思想找架打。他想不了太复杂的事,只知道出来时三姐怀了第二胎,家里缺人手干活。他打架打得好了,小王就能赏他几个奴隶、几朋贝,有了这些,三姐就不用干活了。

    等到仗打完,三姐也该生了。蓝山没有家室,可是特别喜欢孩子,他常常幻想着外甥(或者外甥女)的小脸傻笑。为了小外甥,得好好打仗。

    所以现在蓝山对面那十个人,在他眼里压根就不是人,而是十个行动的挂件饰物。

    小巫女们开始起舞了,乐工们奏着韵律奇特的鬼方歌谣。一曲终了的时候,场上必须分出胜负。

    西边那十个人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大多数人举着石锤木杵,也有人赤手空拳的。蓝山侧身躲开一柄劈下来的石斧,转头冲弃喊道:“那个,族长,我可以拿他们的项链吗?”

    弃点头。屠四哈哈大笑道:“你要赢了随便挑!”

    “好嘞!”

    蓝山大喝一声踹倒了扑过来的人,然后一脚踩在人家手腕子上。咔的一声,这声音听得其他人动作一顿。蓝山抢过那哀嚎的小族人手中石锤掂了掂,嫌弃道:“这么轻。”

    剩下九个人面面相觑,领头一个壮汉怒吼一声,九个人一起扑向蓝山。

    打群架和群殴不是一个概念。群架是两拨人互斗,群殴是一群人打一个。九个人一起动手,有武器的冲在前头砍砸,赤手的堵在外头劫杀。这圈子只要围得结实,被欧那人怎么都躲不过。

    可是蓝山根本就没想过要躲。

    常人挨了一棍之后肯定是捂着伤处或者退后躲壁,只要一有退意就肯定有破绽。可蓝山挨了两锤之后反而精神抖擞,迎着几把石锤硬是栖身上前猛砍猛砸。

    而且他下手极稳,瞄准的都是脑袋、肩膀这些个地方。几锤下去,三个汉子就瘫在地下开始抽搐。转眼间,场中人数就成了一比五。

    鬼方人崇尚武力。见场中打得精彩,鬼方戍卫们憋不住开始频频喝彩,就连那些小巫女也舞得更起劲了。蓝山哈哈大笑,举着沾了血的石锤冲对面一人叫道:“站着别动!我要你的项链。”

    那人看了看胸前挂的玉骨混编珠串,怒吼道:“砍死他!”

    五个人一起冲上来,蓝山偏头躲过一斧,左手飞快掐住对方喉咙,只一捏。那人就开始抽搐起来,蓝山提起那人扔出去,戴玉骨项链的汉子被砸得一起飞了出去。

    剩下仨人。蓝山左劈右砍,三个人居然被他逼得无法近身。这时候西面族长抻不住了,大吼道:“坚持住!站到歌舞结束就算赢!”

    东边的屠四也喊:“山!他们只要站着的人比你多就算赢了,干翻他们!”

    蓝山哦了一声,突然向前疾扑。那仨人分了仨方向在场上乱跑,蓝山闷头只撵其中一个,待揪住了朝着那人后脖颈一捏就丢开,返回头接着去撵另外俩。

    这时舞蹈已到尾声,那大巫女也默默举起了铜锤,打算交给老巫祝。屠四蹦起来吼道:“山!快点!没时间了!”

    蓝山被那俩只逃不打的对手惹恼了,长臂一展先揪住一个,再伸腿踹倒另一个。这俩挥舞着石斧冲蓝山砍砸,这莽汉烦了,一手一个提起来喊了一声滚,这俩人愣是被他扔出了场,只往西廊下砸来。

    东廊这边一片欢腾,屠四哈哈大笑,木头和石头也吹起了口哨。此时歌声最后一个余音奏毕,大巫祝哆嗦着去敲石磬。蓝山叉腰站在场上,等着磬声响起。

    就在这时,场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一群人当中,一个汉子昏头昏脑挣扎着站了起来。高处的大巫女第一个发现,颇觉有趣地一歪头,那血口面具晃了两晃。

    她这一动,两边廊下的人才发现场上形势突变:有俩人站着,若此时磬声敲完那就是双方打平。西廊那边从哀嚎变成了欢呼,东廊那边则是一片大叫提醒。

    台上磬声响起的时候,蓝山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他一回头,恼得嗔目爆喝,拃煞着两膀子冲那人扑过去。

    老巫祝缓缓地敲着石磬,五声响完,大巫女站起来看着场内。只见满地伤员哀嚎翻滚,蓝山岿然屹立,揪住一个人正啪啪狂甩耳光。那人也好笑——上身被揪起来,双腿却还使劲往地下坠,看上去是要放弃躺倒,而蓝山不愿意放过他。

    “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我没起来没起来,别打了!”

    “让你站!站!站!站啊!”蛮劲上来的蓝山早就忘了自己在比赛,他就觉得这个人不服气,自己要打到他服气为止。

    “第一场,马羌胜。”大巫女宣布。她的声音极嘶哑,像俩粗陶片对着摩擦发出的声音。

    两边冲上来拉自己的人,姬亶和木头怎么都拽不开蓝山。那倒霉的对手已经被他揍得脸上血糊稀烂,蓝山还是打个没完。屠四喊了一声:“山,你不要项链了?!”

    蓝山恍然大悟,把那人一扔转身就走,到了那个戴着骨玉珠串的人跟前一伸手:“项链。”

    不一会儿,蓝山捧着项链嘿嘿傻笑着冲弃行礼:“谢族长赏。”

    弃微笑颔首,蓝山乐颠颠跑回去跟屠四献宝:“四哥你看你看,这里面有玉珠诶。回头我再多抢几个,攒成一串玉珠让雀巢给我外甥编个漂亮的项链。”

    “躲我远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第二场是射术,最后一场是骑术。大巫女正要宣布规则,忽然手上一凉,大巫祝那皱巴巴的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老头儿抬起一根手指向后一点,示意她等等。

    也不知这老头是不是听力比一般人敏锐,没过多久,后殿果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飞奔而来,一到前殿就大声吼道:“大巫祝!我父亲说了,今日天气太闷,上午余下这两项合成一项比!”

    屠四扑哧一乐:“哎呦,这不是小裘裘吗?怎么也不来找我们玩,生气了?哎,你伯父那是逗你呢。来来来,找你四叔。你四叔陪你玩。”

    这男孩正是昨天被弃揍跑了的鬼方少主裘。他冲屠四啐了一口,大步登上高台,一戳大巫祝:“老头,我爹的话听懂了没?快点比,我要看着这群马羌人全死在这。”

    大巫祝太老了,被戳得直晃悠,那血口面具看上去一点尊严都没有,倒是显得很无奈。大巫女伸手拦住裘,沉声道:“巫华马上重新安排。请少主一旁观看。”

    “我不,我就在这,这里高。”

    自称为巫华的大巫女不再理会这熊孩子,和大巫祝低低商量了几句,便转身对台下的两方势力大声道:“今日规则略改,射术和骑术合为一场。双方各派选手背负弓箭,比赛骑射。

    比赛中,双方必须一直纵马奔跑,不得停下。比赛道中间立有五个草人,最终以草人身上的箭数定输赢。”

    她挥手示意,立刻侍卫给双方送上羽箭。弃这边是白色箭羽,对方则是红色。另有人开始打扫场地,将两处场地合为一处。草人也重新换了位置。

    “请双方准备,再过一会儿就开始比赛。”

    裘挤在巫华和大巫祝中间,俩手拢在嘴边冲着弃喊道:“马羌小子们!你们死定了!快点吧!早死早了!”

    弃没理他。

    肯定是第一场蓝山赢得太轻松,鬼方易打算刁难他们。这一下弃的计划全都作废,得重新考虑。

    本来他们当中有骑术好的,也有射艺好的,分开比拼不算什么。可是在马上骑射,这就有点麻烦了。

    怎么办?弃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