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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才能不高、性情卑劣的人要在两个强者之间周旋获利,除了谄媚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见风使舵,选对主子。舌便是靠着这两把利器爬到今天的位子的。
如今他再次遇见了需要选一方站队的时刻。
子画和昭王,选谁?
这个问题犹如一只羽翼遮天的猎鹰,在舍心头盘旋了几天几夜。只等他一个选错便扑下来狠狠地啄碎他的余生。富贵险中求,可这一次如果选择错了,别说富贵,他直接就可以被冲作人牲拉出去活剥皮。
放了姜姝不是因为他仁慈,而是姬亶恰好的提醒给了他一个可以拖延做决定的机会。多射亚这个职位已经是一军中的三号长官,舌实在舍不得丢掉眼前的这一切。
他奋斗了二十年啊!
舌来见小王,便是想打探一下到底小王有多少底牌。也就是,殷地到底有多少胜算。舌决定,但凡他觉得对方有一丝不确定,或者与亳邑相比力量悬殊,他便立刻回去去向子画投诚。
再见小王,舌也没有觉得尴尬。在他的观念中,只要可以获利,敌人也可以是朋友。就算不久之前还在追杀对方,但如今形势突变有求于人,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很爽快地就跪下行了大礼。
弃挑挑眉毛,请他坐下。
“亳和殷,你总要选一个。”
什么客套都省了,直入主题。舌一肚子的奉承话没了用处,不满地呼噜了一句什么。
“你带了多少兵力?”
不多,两旅。
“子画不让他们入城,现在都驻扎在大河渡口处,对吗?”
舌一惊,心下立刻盘算起来,小王连我的兵驻扎在哪里都知道。他背后肯定还有隐藏的势力。
“你出身内服一个无名小族,是子画挑中你,送你进了殷地。你先从普通戍卫做起,然后入了司工署做小臣。后来得到宰父的赏识,入军中任射亚,接着一步步高升做到今天,对吧。”
弃看着对方逐渐发青的脸色淡淡一笑:“坐正了别动。这屋内屋外十步之内,我要杀你不比捏死只飞蛾简单。”
这气势浇灭了舌心头暴起的躁动念头,他努力把腰板绷直,以示自己问心无愧。
可惜,那闪烁的老鼠眼暴露了他的内心。
“在邠地,我身体并未痊愈。有许多事情没有忆起想通,故而没有与你过多交谈。如今四下无人,这些话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刚刚猪十三已经被打发出去,此刻应该守在院外不远处放风。舌拗着脖子看了一遍,除了院角那一圈猪,看不见其他人。
他怎么能不怕。这不堪的过往如果被曝出来,殷地绝难容得下自己!舌眼巴巴地看着东西两间厢房,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会不会有手持武器的伏兵躲在里面等着射杀自己。舌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
弃摆摆手:“我从不稀罕说谎,这院中无人,放宽心吧。”
他话锋一转:“你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子画送进殷地的人。自我父亲即位起,子画每年都要往殷地送去许多耳目,有小族众人,也有大族权贵。这点过去在你看起来比天都大,可在子画看起来,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一粒粒尘埃罢了,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如今你还能自由行动,没有人看管你,你认为这是好事?子画孤傲绝世,他从不在灰尘上浪费心力。”
“你留在子画身边,最终只能是连一粒灰尘都不如。”
舌的脸涨的通红,自己一个多射亚怎么就连灰尘都不如了?!他怪笑一声,对弃拱手道:“今日是舌冒昧了,告辞。”
他打定主意,回去便向子画告密!
可是弃的一句话又把他拉回去了:“王宫内宰寝渔,他是子画最早埋进殷地的密探。这事我父亲早就知道。十年前子画逼宫,寝渔为他付出良多,他可得在子画那里得到了什么报酬?没有,相反,寝渔的一切都是我父亲给的。”
寝渔的事居然昭王和小王都知道??
可寝渔还好端端在后宫里活着,还是掌管着一宫内务。昭王对他的崇信丝毫不减啊。
舌不由得又坐了回去,看着弃,他心中油然升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就是王者的风度吗?能容世人不容之事?
弃任他打量,坦然道:“我说过,子画极其自负,他认为天下人都崇拜自己。予人一点恩惠,便要求对方终身回报。与你一起进殷地的不少,但凡没有做下太严重的叛乱之事,我父亲和大宰便都能容下。
我父亲常说,播下种子撒手不管的人没资格收获。谁能悉心培育、及时灌溉,谁才能收获最后的穗子。舌射亚,你如今一身荣禄全是殷地给的。留在亳地,无人看得起你,可是在殷地,多射亚已是可以领邑封侯的官位。”
弃目光炯炯:“该选择哪一方,你早就心中有数了。不然,今日你也不会来找我。”
领邑封地。
这正说中了舌的心事。他绕着弯讨价还价:“可我在昭王治下奋斗二十年也未得到寸土封地。若我投靠子画,他称王后说不准能给我一个呢?”
“不可能。”弃回答得很坚决:“子画薄恩寡惠,他连自己的长子都疑心苛待。凭什么给你封地呢?就算要给,也要看你能帮他多少,实话说,如今的你又能给他多少助力呢?”
这倒是事实。子旦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依然被子画拘在亳邑代理主政,不给片土只族,一点实权都没有。
舌权衡思忖,终于以手加额拜了下去:“愿为小王效命!”
弃端坐如仪,大方受了这一拜。二人暂消芥蒂,低声絮絮私语规划起来。
外城,弃终于拿下一个助力。内城,巫鸩也在想办法,只不过她的打算是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事。
宫城西,宗庙内。
有使者自宫内来,请大巫朋入大室与亳主商议祭祀之事。巫鸩主动要求跟着大巫朋去。
“你的胳膊已经无法主持祭祀了,若我来代理,提前去见一见子画很合理。”
大巫朋右胳膊被葛布固定在身上,左臂抬起划了半个圆弧点在巫成身上:“去,把她腰里那包铜针给我翻出来扔掉。”
巫成尴尬地垂着手不动,巫鸩瞪着大巫朋,老狐狸毫不让步,俩人跟斗架的公鸡一般僵持一会儿。巫鸩翻个白眼,摸出针包丢在地上。
“还有袖子里。”
长袖翻上去,巫鸩气呼呼地把大臂上绑着的一条皮带摘下来,上面密匝匝一排铜针。
老狐狸点点头:“可以走了。”
这祖孙俩已经吵了一上午,一半是为巫红,一半是为子画。对巫红,俩人没争出个结果,但对子画,他俩的态度倒是一致:子画得死。
“但现在不行,不是时候。”大巫朋坐在马车上悠闲滴说。
巫鸩翻个白眼,等子画顺利逼宫之后再杀他?那就太迟了!
一个为巫族的前途,一个为夫君的私愿,俩人怎么都谈不拢。巫鸩干脆不再说话,打算见机行事。
只要在起兵前杀掉子画,亳地就没人再有逼宫的资格了——必须是父亲做过商王,才有资格即位。子画一死,他那些子子孙孙再强悍也没了即位资格。这场逼宫危机也就会云开雾散。
入宫刺杀子画、策反舌的旅兵、回殷地预警。这是弃定下的三重保险。
巫鸩接下了刺杀的事。或者说,是她偷偷截下了这件事。姬亶太年轻,也无法接触到子画。还是她的身份方便一些。
她盘算着如何徒手杀掉子画,一面跟着大巫朋踏进了大室。
外面阳光灿烂,殿内阴晦难明。巫鸩一时无法适应这光线,眯着眼睛站立不动。她还没有看见殿内的人,高塌上一个声音便咦了一声。
接着,一阵劲风吹至面前。巫鸩眯着眼睛反手挡格,可一只大手猝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强捏着她的脸冲向外面的阳光。
大巫朋急忙阻拦:“亳主亳主,这是我族最有禀赋的……”
子画挥手打断他的话,盯着巫鸩问道:“傅说,是你什么人?”
傅说,那个辅佐昭王的大宰傅说?
巫鸩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