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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受这一击,那张噙满鲜血和白沫的长嘴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青年两手按住矛把,两肘紧卡住那畜生的脖颈,一面将全身重量压上。野猪又怒又痛拼尽全力忽然暴跳,猪腿猛蹬想要甩开年轻人。
眼见野猪要将青年拱翻,胡子男又一声呼啸,剩下的矛手一起围上去。他们嘶叫着敲击着长矛,几个人一起发出威胁的吼叫。野猪本来就快不支,突然又被四面八方的噪音吓一跳,一愣神的功夫,爆发出来的力气泄了一半。
压在它背上那年轻人抓住时机猛一发力,庞大的野猪轰然翻倒在地。年轻人飞快从腰间摸出一把铜刀沿着矛尖的口子插进去向猪脖颈下一拉,哧的一声,红色喷泉沿着豁口泚了出来。
不一会儿,唧唧叫着的野猪就成了没声响的死肉。
坡下的人群一起杀猪切肉,坡上的仨人可就各动心思了。巫鸩不耐烦人多,早走去了一边。弃倒是很高兴:他认出那些人皮毛散发的打扮了,那是山外西部的马羌人!
这下可以托付小五了!!他挥舞着胳膊向草坡下跑:“马羌的兄弟们!可找到你们啦!”
胡子男正坐在一边看着人宰猪,忽然听见有人大叫。一抬头,正瞅见背着弓的弃向自己这边跑过来。刚才第一个冲锋的青年立刻起身,端着长矛就要迎上去。胡子男伸出胳膊一拦,背后的人就都停了下来。
弃跑到胡子男面前,双手捂在胸前先行一礼,这才恭敬开口:“这位长者,我是山后的北羌人。我们村邑遭了殷兵,整族就剩下我和弟弟了。神天有眼,正要去投奔你们就在这里就碰上啦。这位长者,能不能把我弟弟托付给您?他已经13岁了,放羊是一把好手,绝不会白吃白喝的。”
胡子男打量了一下他头上包着的葛布绷带,没有说话。他那黑白参半的胡子编成个肮脏的辫子垂在下巴上,上半张脸满是皱纹。他拍拍弃的肩膀:“孩子,要是一旬之前你遇见我,我会非常高兴让你弟弟在我的族邑中安家。可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牛羊马匹都没了,已经没有能力接受你了。”
他垂下眼睛:“我们村邑也遭了殷兵。”
弃的笑僵在了脸上。
果然如巫鸩所说,马羌也遭了殷兵,而且是在灭北羌小邑之前就遭了灾。
胡子男名叫兀,是马羌边陲的一个小族族长,他的部族一直担任马羌大族的警卫。
“十天前,殷人忽然袭击了我们的村邑。那队伍乌央乌央,得有几百来人。我们整族也就五百人,一半还是妇孺。我们奋起反抗,原想只要拖到大族援兵到来,应该能保住族人退走。可恨那殷人动作太快,我怎么拖延都没用……”
老人的喉结上下蠕动着,手也微微哆嗦。那些在地上打滚呻吟的扭曲肢体,那可都是自个儿的晚辈子侄啊!刚才还鲜活的年轻人,转眼就成了破烂的肮脏血肉。
弃默不做声,坚强的人不需要同情,无声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马羌猎手们动作利落,很快就将皮肉分剥干净。六个人在分肉,刚才头一个冲锋的青年走了过来,将铜刀奉还给族长:“父亲,您的刀。”
他转向弃,眉毛向上挑一下就算打了招呼。弃笑了笑,毫不介意他的无礼。
见儿子过来,兀的面色略好一些,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这是我的小儿子牤。”
牤对父亲这些天的举动非常不以为然。族邑没了,族人就剩下眼前这几个,以后怎么办才是最要紧的。父亲是族长,老这样哪能行?他的3个哥哥都死了,可是其他人也都一样没了亲人。哭一场就够了,天天拉着个脸,死去的人就能回来吗?就能带他们走出条活路吗?
至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么……牤打量着弃。这人肩宽身长,应该能干两把子力气活。于是他代父亲做了决定:“我们打算穿越这座山往北去。那里的草更高,水更足。收下你弟弟呢,也行,不过你得跟我们一起走。我看你挺壮的,我们现在正缺人手。”
老族长微微侧目,有些欣慰又觉得不老痛快:小崽子敢驳我的回了,我刚说不要你就接收。不过有外人在,他又不想让儿子太难看。
好在弃没同意。他叹了口气,又施一礼:“多谢兄弟好心,可我现下已经委身为奴了。实在不能跟了你们去,多谢了。”说罢耷拉着脑袋转身要走。
牤瞪着弃的高大身量,嗤笑道:“北羌怎么软成这样了?你这么大个子是不能开弓还是不能骑马?不就是村子没了吗?择地再建就是,你可倒好,居然去给人当了奴隶!!”
“胡说什么!还不去烧火!”老族长连忙喝退了他,对弃抱歉道:“孩子,你别在意。我们这一路确实去的太运,实在不好再多留人了。不过既然遇见了那就是天意,我们刚猎了一头猪,去叫你弟弟一起来吃吧。”
“多谢长者!”
能混吃的就混一口,吃饱喝足才能活。弃赶紧回去叫小五,全没注意后面正有人愤怒地瞪着他。
牤跺着脚愤恨地回到火堆边。他心里不痛快:不收留干嘛给饭吃!现在又不像以前,打个猎物自族人分都够呛,居然还想给外人吃!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他旁边一个大肚矮子正舒着两条短腿往树枝上串肉,见牤摔摔打打的闹脾气,就嘲笑道:“小四咋臭着个脸哪?不是心疼这口肉吧?放心,这林子里四条腿的畜生多着呢。有你这身能耐,咱们饿不死!”
一旁有个长着吊梢眼的瘦子听出了这话里的讥笑,忙阴阳怪气地回嘴道:“要说还是肥肚哥会夸人,这嘴是真甜。哎,哥啊,你家那点饴糖,都喂你吃了吧?”
周围人立刻轰笑一团:肥肚这人犯馋病,每次打猎抢回果子肉脯酒粮啥的,等不到娃娃们尝个鲜,他就能给吃光喽。村里人三天两头见他婆娘跳着脚追打他,有一回婆娘把他撵得钻进了族长家,大家才知道肥肚这天馋甜的,把做饭使的饴糖和梅子干都给吃光了。
肥肚面皮一白,啥也没说。家里那婆娘活着的时候净找自己晦气,可那天眼看她被烧成了碳。自己这心里却仍然不是滋味。世上多少夫妻,平时各种嫌弃看不惯,真到生离死别之后才懊悔不已。婆娘已经死了一旬多,他依然不敢细想。
天杀的殷人!肥肚狠狠地骂了一句,默默翻动起手里的烤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