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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故意酿成大错好让自己被放逐,还能编得再荒唐点吗?
巫鸩对弃的说法嗤之以鼻:“我所了解的小王可没有这么混账。”
她回忆着这些年来的线报:“子弓,昭王长子。4岁师从太师甘盘,6岁入器族研习铸术。8岁时再拜大宰傅说为师。不到17岁参辅政务,22岁受封小王。曾主持祭祀、率军平叛、册立甸服。铸大鼎时子弓25岁,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他除非疯了才会自毁前程!”
“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见过他没有?”弃不耐烦地打断她。
巫鸩摇头,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见过你怎么就能断定他英明睿智?”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划了半个圈指向自己:“世上最了解子弓的人有三个,两个已经死了,剩下一个就是我。”
“我是子弓的贴身戍卫。3岁的时候,我就被昭王安排入宫与子弓为伴。二十多年来,我俩同起坐卧,射猎习术。说起来我这前半辈子,呆在王宫的日子比在器族都长。”
说这,弃站起身来。他张开双臂,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活像只展开翅膀的雄鹰——只不过是只受伤的雄鹰。巫鸩沉默地等着,不知道他这是干嘛。
弃原地转了一圈,解释道:“以前的事我记不清楚了,父亲只是告诉我,昭王看我的身高、年龄都与子弓相似,所以才选我做了戍卫。看着风光,其实也就是个替身,遇到危险随时都得准备替他赴死。”
死字说完,他颓然坐下,地上枯叶被压得咯吱响:“你把我认成他很正常。替身么,当然会像正主。不过天意难料啊,如今我这个替身活着,子弓却死得不能再透了。”
“你如何肯定?”
“因为他死的时候我和父亲都在场。尸体是父亲背回来交给那侍妾纹儿的。”说到这,弃的脑袋又开始疼,他不得不伸手支住头。
这里怎么还有戈长老的事?巫鸩觉得这事越来越怪异。
“又说谎。戈长老早在9年前就被杀做了殉人,而子弓是5年前才在亳地附近摔下悬崖而死。时间差了4年,地点差了百余里。戈长老如何能见到小王赴死?”
弃干笑了一声:“这还得多亏了昭王,9年前他下的命令不是立刻斩杀,而是挨个殉杀。这就要杀很久,所以父亲才得了机会出逃出。”
他闭上眼睛,那条黝黑的墓道出现在眼前,上一次的殉人尸体堆在两旁,甜丝丝的污浊空气逼得人不敢大口呼吸,那是尸体开始腐烂的味道。
“至于怎么逃出来的,我……我实在不记得了。父亲只是告诉我,在亳地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忽然遇袭,打斗中我和子弓掉下悬崖。等父亲找到我们俩的时候,子弓已经死了,我也只剩下半条命——直到今天,以前的事我也还是恍惚着记不起来。”
弃耳鸣眼花,脑中咚咚作响。每当他回忆旧事时,就会这样头痛如鼓。巫鸩不再追问,心中迅速把这些事连在一起。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自称“弃”的男人是器族大长老戈的儿子。当年殉杀时,他与戈长老不知如何逃了出来。逃出之后,这二人并没走远,而是追随小王流放在外。这么看起来,当初极有可能是小王救的他俩。
这一行人在外流亡了数年,最终在亳地遇袭。杀手是谁已不可知,结果是小王身死,弃重伤。戈长老将小王的尸体送还给那个侍妾,然后带着重伤失忆的儿子逃出四土隐匿偷生——直到前日被人撞见,误认成是小王。
一切都说的通了,结论就是——这个人不是小王。
巫鸩可以交差了,可心中却很不痛快。她本打算拖着慢慢问,谁知道这个笨蛋太没脑子,一口气把有的没得都说了!这下她又没了拖延的理由,还得去大邑商履职。都怪这个笨蛋!巫鸩的凤眼带着杀气转向弃。
被瞪住的弃浑然不觉,他头疼的厉害。半晌不听巫鸩说话,他也觉得奇怪,便抬起眼皮看看这巫女要干嘛。没想到巫鸩突然起身,抓弓搭箭对准弃身后就是一箭。箭一离弦,她已经冲着那方向飞奔而去。
林中一片慌乱,灌木哗啦啦响成一团,有人哎呦叫了一声,接着又是一阵乱响。弃嗔目结舌,小五跑过来往他面前一挡,大有放心有我在的意思。只是到底年龄小,细胳膊哒哒直抖。弃一咧嘴,伸手将小五揽在怀里:“你大哥还是你大哥,没到要你保护的时候。”
不一会儿,巫鸩大步走了回来,她盯着弃的脸左右打量半天,忽然一笑:“没想到找你的人还真多啊。溜掉的那个人穿的是布衣,看服色不像是殷人。”
弃也笑:“我也不明白像我这么不详的人为啥这么招惦记。”小五瞪着他,弃胡乱拨了拨他的头发,一面对巫鸩说:“巫女大人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这些年谁挨近我谁死,你这么年轻死了多不值当——而且我也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刚说完就觉怀里一空,再一看,小五已经被巫鸩拽在了手里。
“那么说这娃娃跟着你也得死?那还不如跟我走做个奴仆。成,我俩走了,你自己保重。”说着牵住小五脖子上挂铜韘的皮绳就要走。她一拽,小五勒得小脸泛红,忙求助地看着弃。
弃忙起身攥住那皮绳:“等等等等,有话好说。你到底想怎样啊??”
巫鸩一松手,小五赶快躲到弃身后。弃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抚,一面抬头盯着巫鸩,不知她到底要干嘛。巫鸩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还是得做我的奴隶。”
“凭什么?再说我又不是你要找的人!而且后面可能还有人在追我,你就不怕?”
“有人追杀,那你就更需要有个巫师庇护你了。”反正哪族哪邑也不敢对巫师怠慢。
弃不顾头疼蹦起来要和她吵,巫鸩伸手止住他,自己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什么事睡醒再说。”
说着。她开始挨个打量火堆旁的几棵树。最后选中了一棵大叶子树,手脚并用噌噌几下就爬了上去。弃瞪眼看着,这巫女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在一支斜出的粗壮枝杈上躺了下来。
小五张大嘴巴:“哇,比我爬的都快。”
弃一肚子气没了地方撒,最后一跺脚,扒拉了小五一把:“去去去,睡觉去。”现在自己头上的伤还未愈合,带着个孩子也跑不远。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等伤好了再说吧。他把火拨旺,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巫鸩已经睡着了。
巫族人什么毛病,睡得倒快。弃摇摇头,自己也躺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时候,不远处,有俩人正亢奋着。
刚才躲在林后偷听的那名布衣男子正眉飞色舞地跟一个少年人汇报,那少年正是被蒙侯派来追人的旅邠。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在追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几百年后,天下将会以他母族的名字为号——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