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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见过这女子,她是唐泽雪穗南青山精品店的员工。“呃,你是……”“我姓滨本。”她再次行礼,取出名片,上面印着滨本夏美。“你是来接我的?”“是的。”“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是社长交代的。社长说,您应该会在中午前到达,但是我因为塞车来晚了,真是抱歉。”“哪里,没关系……呃,她现在在哪里?”“社长在家与葬仪公司的人谈事情。”“家?”“我们社长的老家,社长要我带筱冢先生过去。”“啊,这样啊……”
滨本夏美朝出租车停靠站走去,一成跟在她身后。他推测一定是他搭乘新干线时,康晴打电话告诉雪穗。也许康晴曾对她说会派一成过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之类的话。
滨本夏美告诉司机去天王寺。一成昨晚接到康晴的传真,知道唐泽礼子家位于天王寺区真光院町。不过,那是在大阪哪个地方,他几乎全然不知。
“突然发生这种事,你们一定措手不及吧?”出租车开动后,他问道。“是啊。”她点点头,“因为可能有危险,我昨天就先过来了,可是没想到竟然就走了。”“什么时候去世的?”“医院是昨晚九点左右通知的。那时候还没有走,只说情况突然恶化。
可是,等我们赶到,已经断气了。”滨本夏美淡淡地叙述。
“她……唐泽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啊,”滨本夏美蹙起眉,摇了摇头,“连我们看的人都难过。我们社长那种人是不会放声大哭的,可是她把脸埋在母亲的床上好久,一动不动。我想,社长一定是想忍住悲伤,可是我们连她的肩膀都不敢碰。”
“昨晚大概也没怎么睡吧?”“我想应该是没有合过眼。我在唐泽家的二楼过夜,半夜有一次下楼,看到房间里开着灯,还听到微弱的声音,我想大概是社长在哭。”“哦。”
一成想,无论唐泽雪穗有什么样的过去,怀着什么样的秘密,终究无法不为母亲的死悲伤。根据今枝的调查,雪穗应该是成为唐泽礼子的养女后,才得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才拥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目的地大概不远了,滨本夏美开始为司机指路。一成从口音判断,她应该也是大阪人,这才明白唐泽雪穗在众多员工中选她来的理由。
经过古老的寺庙,转入幽静的住宅区,出租车停了。一成准备付车费,却被滨本夏美坚拒:“社长交代,绝对不能让筱冢先生付钱。”她带着笑,语气却明白而笃定。
唐泽雪穗的老家是一幢木篱环绕、古意盎然的日式房舍,有一扇小小的腕木门。学生时代,雪穗一定每天都会穿过这道门,也许她一边走过,一边对养母说“我上学去了”。一成想象着那样的情景,那是一幅美得令人想深深烙印下来的画面。
门上设有对讲机。滨本夏美按了钮,一声“喂”立刻从对讲机里传出来,是雪穗的声音。
“我把筱冢先生接来了。”
“哦。那么,直接请他进来,玄关的门没有锁。”
“是。”滨本夏美回答后,抬头看一成,“请进。”
一成随她穿过大门,玄关还安装了拉门。他想,最近一次看到这么传统的房子是什么时候呢?他想不起来。
在滨本夏美的带领下,他来到屋内,走上走廊。木质走廊打磨得极为光亮,绽放出的光泽来自耗费无数精力的手工擦拭,而非打蜡使然,同样的光泽也出现在每一根柱子上。一成仿佛看到了唐泽礼子的人品,同时想到,雪穗是由这样一位女士教养成人。
耳边听到说话声,滨本夏美停下脚步,朝身边一道拉上的纸门说:“社长,方便打扰吗?”“请进。”应答声从里面传来。滨本夏美把纸门拉开三十厘米左右,“我把筱冢先生带来了。”“请客人进来。”
在滨本夏美示意下,一成跨过门槛。房间虽是和室,却按西式房间布置。榻榻米上铺着棉质地毯,上面摆着藤桌椅。一把长椅上坐着一对男女,他们对面本应是唐泽雪穗,但她为迎接一成站了起来。
“筱冢先生……谢谢你特地远道而来。”她行礼致意。她身上穿着深灰色长裙,比起上次见到时瘦了不少,可能是因丧母而憔悴。几乎素颜,但尽管素净的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却仍有其魅力。她是真正的美人。
“请节哀顺变。”
“嗯。”她好像应了一声,但声音低不可闻。坐在对面的两人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雪穗似乎察觉到了,便向一成介绍:“这两位是葬仪公司的。”接着对他们介绍一成:“这位是工作上的客户。”“请多指教。”一成对他们说。“筱冢先生,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正在讨论,可是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正头疼呢。”雪穗坐下后说。“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一个人拿主意总是叫人不安,身旁有人可以商量心里就笃定多了。”“但愿我能帮得上忙。”一成说。
与葬仪公司讨论完种种细节,时间已将近两点。在讨论过程中,一成得知守灵的准备工作已着手进行。守灵与葬礼都会在距此十分钟左右车程的灵堂举行,灵堂在一栋七层大楼里。滨本夏美与葬仪公司的人先行前往灵堂,唐泽雪穗表示她必须等东京的东西送到。
“什么东西?”一成问。“丧服,我托店里的女孩送来。我想,她应该快到新大阪了。”她看着墙上的钟说。雪穗到大阪时可能没有预料到要办葬礼。即使养母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想必她也不希望预先备好丧服。“不通知学生时代的朋友吗?”“哦……我想不必了,因为现在几乎已没有来往。”“社交舞社的人呢?”
一成的问题让雪穗瞬间睁大了双眼,表情仿佛被触动了心灵死角。但她立刻恢复平常的表情,轻轻点头。“嗯,我想不必特地通知。”“好。”搭乘新干线时,一成曾在记事本上写下好几则葬礼的准备事项,他将其中“联系学生时代的朋友”一则划掉。“糟糕,我真是的,竟然连茶都没有端给筱冢先生。”雪穗匆忙站起,“咖啡可以吗?还是要喝冷饮?”“不用费心了。”“对不起,我太漫不经心了。也有啤酒。”“那,我喝茶就好。有没有凉的?”“有乌龙茶。”说着,她离开了房间。
一落单,一成便从椅子上站起,环视室内。房间被布置成西式的,却在一角放着传统的茶具柜,但这款家具也与整个房间相当协调。
看来极为坚固的木质书架上,并排放着茶道与花道的相关书籍,也掺杂了初中参考书和钢琴初级教本等等,当是雪穗用过的。一成想,她也曾在这个客厅读书,钢琴可能在别的房间。
他打开与进房纸门相对的隔扇,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廊沿,角落里堆着旧杂志。
他站在廊沿上望着庭院,虽然不大,但植株和颇富野趣的石灯笼营造出素雅的和风庭院气氛。原本可能由草皮覆盖的地方已经令人遗憾地全被杂草占据。年过七旬的老人要让这个庭院维持美观,想必实在困难。
他面前摆着许多小盆栽,几乎都是仙人掌,有许多呈球状。“院子很见不得人吧?完全没有整理。”声音从后面传来。雪穗端着摆了玻璃杯的托盘站在那里。“稍微整理一下就会像以前一样漂亮了。像那个灯笼,真的很不错。”“可是已经没有人来欣赏了。”雪穗把装了乌龙茶的玻璃杯放在桌上。“这栋房子你有什么打算?”“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到这里。”她露出悲伤的笑容。“啊……也是。”“不过,我不想卖掉,也不想拆……”她把手放在纸门框上,怜爱地抚摸着上面的小小伤痕,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一成,“筱冢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为什么?”“因为……”雪穗先垂下眼睛,又再次抬起,她眼眶泛红,珠泪欲滴,“筱冢先生讨厌我呀。”一成一惊,要掩饰内心的波动并不容易。“我为什么会讨厌你?”“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对我和诚离婚不满,也许还有别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