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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已至,冻风万里,卷得人百步辄返,不愿出行。北境之地厉寒尤甚,柔然经历内乱牲畜凋零,过冬的粮食都要靠掠夺周围的部落,甚至开始骚扰凉州和西部的高车交界处。高车王伊匐怒而讨伐柔然,北境再掀战事,柔然百姓伤亡惨重,开始内部骚乱不断,士兵时不时有逃跑之人,更无心守城。
胡太后与元雍议定,一边由元雍派怀朔镇守将杨钧驰援柔然,却吩咐其不要急于收复柔然失地,以逸待劳,毕竟连连征战,北魏兵士也损失大半,所以尽量避免伤亡。同时再联合高车国的伊匐,由西进攻柔然,形成夹攻之势。不久婆罗门被高车所败,婆罗门率领十个部落来到凉州,请求投降。柔然局面已定之后,胡太后再私下让元雍向元诩进谏,虽柔然二主相继归降,但是蠕蠕兽性难除,从不是守信之人。且为彰显大国风范,和牵制高车国,不如将怀朔之北的平坦肥沃的吐若奚泉,作为阿那瓌安置地,而臣服的婆罗门部安置在西海郡,命令他们各自率领自己的部落,收集离散的百姓,而之前投奔魏国的柔然人全部交还阿那瓌。如此一来既照顾了阿那瓌,又给了元诩自主决定的机会,而这一政策实施让不明真相的百姓为元诩的明政拍手陈颂,四海臣服。
元诩见胡太后解禁之后,不但没有动摇他的地位,反而事事交由他独立解决,也渐渐对胡太后没了之前的敌对之意,偶尔也会来宣光殿陪太后用膳。只是对英娥若透明一般,连个眼神都没有,仿佛遗忘了一般,潘外怜的宠爱还是依旧,因为母子关系的缓和元诩也开始偶尔留宿在胡繁懿处。
身处邺城的尔朱荣看着女儿的危机已经解除,便将尔朱兆和慕容绍宗召回邺城,开始为自己的野心谋划。一方面他派出慕容绍宗前往高车联络伊匐弟弟越居,为其秘密提供武器,并帮助训练士兵,另一方面让越居不断挑拨高车与柔然矛盾。公元522年伊匐征讨柔然兵败,越居以其穷兵黩武弄的民不聊生为由,起兵杀了伊匐自立为王,越居即位后渐渐开始对北魏曲意逢迎,对民众散播谣言加深与北魏的民族仇恨,后期杜洛周起义反魏也是根源于此。
眼见北魏逐渐对高车失去控制,尔朱荣又命尔朱世隆前往西海郡婆罗门领地,散播孝明帝欲拥立阿那瓌杀死他的言论,并以归降之后二人的区别一一对比,特别最近发生的阿那瓌向北魏借谷物种子,北魏竟然给了一万石的事情,说明元诩是有心培植阿那瓌。婆罗门越听越怕,终于忍不住率领部落反叛北魏,逃奔嗕哒。此时尔朱荣又向元雍推荐费穆领兵追击,同时暗中协助他在山谷埋伏,一举击败婆罗门,并让费穆亲自将婆罗门押解到了洛阳,元诩论功行赏,费穆很快升为武卫将军负责管束宫中禁军。
尔朱荣看着费穆的飞鸽传书,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他斜睨洛阳方向,思谋着下一步的行动,这一次,他要一击即中。
公元523年三月的洛阳城,护城河上的冰冻尚未融化,但是却再没人敢行走于上,因为透过那冰分明看见水底的波动。岸堤的杨柳才发几株新芽,淡淡的吐露着绿色,娇嫩的随风轻摆,招徕着各地往来洛阳城的商贾,熙熙攘攘的车队进出着城门,展现着洛阳城的繁华,一派海纳百川之势。
然而就是夹杂在这商队中,有一队人匆匆进城后便在驿站住下,不似其他商贾一般走行串市看行情看特产。为首之人正是慕容绍宗与尔朱兆,只见慕容绍宗从车队中一辆马车接下两个女子,一个身穿红衣,一个身穿绿衣,虽都是轻纱遮面,但是从那娇娇柔柔的婀娜之姿,清风拂面时送来的如兰气息,也知道这两个都是绝世美姬。
尔朱兆垂涎三尺,死勾勾地盯着两个美女目不转睛,若不是慕容绍宗在场,早扑上去将这两个美娇娘生吞活剥了,哪怕只是亲亲抱抱揩揩油,也不似现在这猫抓狗咬似的燥热难安。就在两个美女从他身边经过之时,他终于忍不住把手伸向其中的绿衣女子的腰部掐了一把,那女子撩起面纱一角,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杏眼,冲着尔朱兆妩媚地娇嗔一怪,直把尔朱兆叫酥在那里半天动弹不得,呆呆地看着女子妖妖娆娆地走进房内。又想伸手揩一把红衣女子的油,怎料这女子完全不如那身红衣般热烈,将身子一扭,头也不回地紧走几步闪入屋内。
慕容绍宗最见不得尔朱兆这般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行径,轻咳提醒道,“少将军,切莫忘了将军派我们来此的任务,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分头行动。一会,那边就要派人来接这两个姑娘了。”
尔朱兆郁闷的收回神,死劲嗅了嗅手上女子残留的芳香,心里不舍,却也不敢忤逆尔朱荣意思。痴痴呆呆地盯着那房间片刻,握住手中的剑,对慕容绍宗道,“催催催,催个屁,老子知道,不会耽误事的,现在就去安排,保证不耽误事。”说完心有不甘地带着下属庆威出门而去,一路上喋喋不休骂道,“跟着他慕容绍宗寻美人,妈的,连样子都不让老子看一眼,捂得跟粽子似的,怕老子剥了吃不成。还是那绿衣服的好,看着就善解风情,那双眼睛,哎呦,老子魂都没了,那红衣服的不行,都是给男人碰的,她还偏碰不得。”
庆威看见主子不爽,便谄媚地道,“少将军,那个绿衣服的叫修容,红衣服的叫艳姿,属下虽不曾亲见,但是听伺候的人说真是肤白如雪,嫩滑无比啊。少将军也不必生气,如今不过是把那两个姑娘借别人用几天,等咱们将军扫平洛阳之时,属下第一个冲进高阳王府给你把这两个女子绑了,剥干净了送到您的床上。”
尔朱兆听了这话正和他的心思,啪一巴掌打在庆威后背,“你小子懂我,老子等着那天,哈哈哈哈哈。”
慕容绍宗看着这一主一仆的背影,自是知道能说出什么,听着尔朱兆狂放的笑声,不禁摇摇头,却不想多加约束。毕竟尔朱荣曾言,于尔朱兆的才能能统御三千骑就是极限,多则乱,所以对他的运用皆在冲锋陷阵之上。他看看时辰,已经到了未时,按照约定的时间徐纥应该快到了,他备下清茗,坐于院中静候。
不过一刻钟时间,徐纥便装来到,两人稍作寒暄之后,徐纥道,“自那日与慕容兄一别已过一载,近日观星帝星晦暗,西北木狼星却有主正之势,不知慕容兄怎么看。”
慕容绍宗虽与徐纥仅数面之交,但是彼此性情相投,亦知道徐纥师承赵胡,易经八卦星象占卜无所不精,徐纥是有心试探,慕容绍宗是违心回避,“徐兄,西北之境尚有高车虎视眈眈,更有柔然伺机而动,谋叛之心常存,我家将军多次上奏朝廷谨慎对待,需加强防范。可惜刘腾元乂朋党未肃,事不达圣听,政不行规矩,徐兄如今屈身高阳王府门客,还要改名换姓,行易容之举,不皆是政事不清,故天象不明么。这次我们将军派我等前来,就是为了稳定高阳王之心,共同早日迎太后于内御,重掌天下,这不特意搜罗了这两名绝色美姬,一名修容,一名艳姿。这修容最拿手的是绿水歌,艳姿最拿手的是火凤舞,都是个顶个的才色双全,必和高阳王心意。我们将军对太后的心思,徐兄还不明白么?”
徐纥见慕容绍宗说的滴水不漏,也不好再纠结于此,“不知尔朱将军对诛杀逆贼一事,有何安排,需要徐某配合么?”
慕容绍宗指着天道,“待到今日晚昼时分,刘腾的宠妾喜媚过寿,必定回府。还需徐兄进宫找到费穆,让他探知刘腾出宫时辰,我们好城外设伏。”
徐纥点头应允,“这个不难,徐某这就先带人回府复命,酉时前定将他出宫时辰报于慕容兄,事不宜迟,徐某先告辞了。”
且不提徐纥带着这两位美姬往元雍府送去,不过三刻便将刘腾晚间戌时一刻从宫门出发,由承明门进入城区,过铜驼街的永宁寺往西前往城郊别院,护卫之人是禁卫军于瑾的消息传递给了慕容绍宗。
是夜一身黑衣的慕容绍宗与尔朱兆带着两三人在永宁寺设伏,务求刺杀一击即中,然后趁刘府骚乱之际,再由庆威潜伏入内寻找刘腾罪证,白整在内接应。
永宁寺乃是熙平元年(516)胡太后所建,寺庙庄饰华丽,金盘宝铎,焕烂霞表。内有一塔唤做永宁寺塔,塔有九层高四十九丈,宏伟高大百里外都可见,塔各层悬垂铃铎,皆为纯金打造,和风而动,清音泠泠,十里可闻。戌时一刻刚过,只见刘腾的两个干儿子胡玄度、胡定向骑着马,耀武扬威地引领着刘腾的马车,一旁护卫的是于瑾率领的禁卫军。
看着刘腾浩浩荡荡的排场,慕容绍宗不禁在心底唏嘘,一个宦官风光至此,也算是他此生已足了。他们屏住呼吸,焦急的等着刘腾一行步入事先安排好的陷阱,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慕容绍宗心底计算着距离。随着距离陷阱越近,慕容绍宗握着刀剑的手愈加用力,尔朱兆那两眼发出的饿狼的目光,如同看见猎物的般饥渴。随着一声尖厉的口哨声,两边埋伏之人用力砍断大网铺设的伪装,地下迅速出现一个巨坑,胡玄度和胡定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和跟随他们最近的侍卫一起掉进坑中,坑中埋藏的竹剑瞬间刺穿他们的身体,这两个陷害元怿的恶贼,最后发出的声音是死前的哀嚎。刘腾的马夫见状迅速勒住马,刘腾正欲掀开帘子大骂之时,却只听见冷风中嗖嗖声细密,他定睛一看魂飞魄散,无数冷箭袭来,马夫被乱箭射死,吓得他赶紧缩回头窝在马车最拐角,大声吼着,“于瑾赶紧护卫。”
却听见于瑾大声说道,“刘公公,我于瑾从不护卫乱臣贼子,你自求多福吧,于瑾告辞。众将士听令,刘公公遇袭身亡,我等速回宫求援。”
刘腾缩在马车内听着侍卫撤退的声音,他慌了神,抱住头哆嗦,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四周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永宁寺塔的铃声。他正准备把头探出,却一把被人拽出马车,用力摔在地上,他如只乌龟般爬在地上,后背又被人一只脚重重地踏住,他闷哼一声。“好汉饶命,金银财宝,良宅美田,就是要官职本官都可以给你,你要什么给什么,何必要本官的命。”
尔朱兆一脚踏着刘腾,弯下腰,扯下脸上的黑布,“你个断子绝孙的玩意,看看老子是谁,老子稀罕你给的那些?你陷害我叔叔,我宝贝妹妹的时候,怎么不饶他们?”
慕容绍宗控制住正要砍死刘腾的尔朱兆,一把将他推开,拉起刘腾将他抵在树上,“其实我们将军没想要刘大人的性命,只是想要李妃的书信,刘大人将书信给我们,我们便送大人回府,毕竟今日是刘夫人生辰,夫人在家等着大人呢。”
刘腾狐疑地看着慕容绍宗,“本官若是把信给你们,你们立时就会杀了我,我知道你要那信是为了什么,我没那么蠢。”
慕容绍宗眼神渐渐变得不再柔和,他阴冷的看着刘腾,拔出匕首迅速将刘腾耳朵割下,尔朱兆都未料到,目瞪口呆的看着慕容绍宗将割下的耳朵塞进刘腾的嘴巴,狠狠地说道,“不说,没事,刘公公出宫至今必未曾进膳,想是饿了。从现在开始我问一次书信在哪,你只要不说,我就割你身上一样东西,你这肚满肠肥的喂饱自己没问题。我可没什么耐心,说书信在哪?”
刘腾满脸是血的看着慕容绍宗喷火的眼神,没想到一个儒雅之人竟能下此狠手,他害怕这个人真的会将自己折磨致死,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地问道,“我要是告诉了书信在哪,将军会放了我么?”
慕容绍宗为了让他说出书信,指着天上的月亮发誓,“若我食言,今岁之后,蒜发落尽,死为鳌鳖餐。”
刘腾将信将疑地说道,“将军记住今日之誓,若害我性命,今日你以我肉饲我,他日你若行船,必被风吞水噬,我化为鱼虾也要食你之肉。”
慕容绍宗坚定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现在你可以说那书信在哪?”
刘腾指指自己头上束发的冠,“这等机密书信,多少人想得到,随身携带才最为安全。”
慕容绍宗对尔朱兆使了个眼神,尔朱兆两步上前,取下他的帽冠,果在冠檐处发现李妃的书信,慕容绍宗接过验证无误,松开刘腾,低声耳语,“我不杀你,但是别人杀你,我就阻拦不得了。”他说完笑着退开。
刘腾大骂他失信,“慕容绍宗,你言而无信。我...”
话未说完,已被尔朱兆一剑封喉,顿时血从喉管喷出,刘腾死死捂着脖子,口中吐着血沫,呜呜的说不出来完整的话,他睁着眼睛仇恨地盯死慕容绍宗,渐渐气绝而死。
看着地上躺着的尸首,尔朱兆对慕容绍宗道,“按照我想的就该将他千刀万剐,这一剑太便宜他了。”
慕容绍宗道,“一会于将军会来给他收尸,报于朝廷的是被山贼打劫,你见过打劫的千刀万剐一个人么,赶紧把所有财物归拢于马车上,我们撤。”
月色下,慕容绍宗和尔朱兆带着手下,驾着马车往东远去。尔朱兆坐在慕容绍宗旁边,解下随身携带的酒囊,大口喝上几口,豪爽地递给慕容绍宗,慕容绍宗接过仰头一饮而尽,这是第一次他们觉得在一起喝酒未曾尽兴,准备回驿站一醉方休,当然要唤来徐纥一起才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