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陷囹圄义结金兰 忆往昔身世飘零

胭脂落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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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蒹葭宫内,绮菬清理完英娥的呕吐物,又为她端上一碗莲子粥,关切的问道:“娘娘,如今这局势娘娘有何打算?怕元乂刘腾会将将军视为同党,连累了娘娘。”

    英娥勉强支撑起身体,不愿再喝粥,她淡淡一笑,“今晚真是惊心动魄,我现在这心还定不下来,事已至此,若是避无可避,则无所畏惧,只是不知道爹爹能不能顺利返回到邺城,也不知道太后如今处境是否更加困苦。绮菬,你有没有打听到元侍读今晚因何故不在宫中?”

    绮菬将粥放到桌上,为英娥倒了杯清水,让她润润嗓子,边说,“已经问了太极殿当值的小太监,说是元侍读母亲染恙,他回去侍疾。”

    英娥放下心来,“他无事便好,在家尽孝比陷入险境好的多。”

    “娘娘,您还有心思理会别人的安危,如今眼下您的处境才紧要,您竟一点不为自己担心。”绮菬忧心如焚,心思难安。

    英娥反而安慰绮菬,“你是后进我宫的,伺候我也不过数月,若是我有事,你竭力撇清关系便好,不要连累了你。”

    绮菬一听,急道,“奴婢自跟着娘娘第一天便不畏生死,娘娘是贵人,却从不看轻奴婢,不嫌弃奴婢是罪臣之女,倾心以待。这份恩情,绮菬万死难报,又怎能为了苟且偷生而卖主求生呢。”

    英娥苦笑道,“如今我的前途都未卜,还如何帮你,更不忍心连累你啊。”

    主仆正说话间突然外面一阵骚乱,侍奉的小太监慌慌张张推门报道,“娘娘,侍卫在将奴才们驱散,说要封锁宫门,娘娘这如何是好啊。”

    英娥看看外面嘈杂的人影和喧嚣的人声,她极力掩饰着自己惊恐和慌张,她猜不到等待她的是什么处置,父亲的军队能保住她的性命吗。她轻轻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们按照安排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小太监含泪噗通跪下,“娘娘,李广安不走,李广安愿意留下来伺候娘娘,求娘娘让奴才留下。”

    英娥这才知道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默默打扫庭院,修剪枝叶的小太监原来叫李广安,他和绮菬一样在自己落难的时候主动想留在自己的身边,英娥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让绮菬将他扶起,又将自己腕上的一对玉镯褪下,交到李安手中,李广安不解其意。

    英娥道,“你将这对镯子藏好,顺势先行出去,日后本宫还需你在外周旋。若是本宫出不去了,这对镯子就当留个纪念吧,闲时祭奠本宫一杯清酒也是你的孝心了。”

    李广安哭着坚决不受,绮菬也心酸,安慰他道,“娘娘既然给你,你便收着,莫再哭了,若真为了咱们娘娘,你就赶紧出去,这里少困一个也好啊。”

    李广安听完不再坚持,将镯子放在衣襟内藏好,用袖子把眼泪抹干,刚刚起身,便被蜂拥而来的侍卫架起往外驱赶。

    绮菬怒道,“没看见娘娘在这,你们竟然敢闯入娘娘寝殿撒野,还有体统吗?”

    为首的侍卫长嘿嘿笑道,“娘娘面前自然我们不敢造次,只是这里还有娘娘吗?一会就有公公来宣旨,这里已经没有娘娘了。”

    英娥明白自己被废了,那道圣旨于她来说听不听都是一样,她淡淡笑道,“你叫什么?”

    侍卫长歪着头问道,“娘娘想知道我的名字作甚?”

    英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逼视着他,“知道你的名字,本宫好记住你。”

    侍卫长被英娥的眼神吓得连退几步,支支吾吾道,“记住…什么。”

    此时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声说道,“娘娘,此人乃万有世,是于瑾部下,于瑾治下不严,致其冲撞了娘娘,属下告罪。来人,先将万有世拿下,听候发落。”

    英娥缓抬凤目,看着眼前这个眼中透着正直,脸轮廓分明,略带胡渣的于瑾,“谢谢于将军此时还认本宫这个娘娘,你现在可以宣旨了。”

    于瑾双手抱拳对英娥施礼道,“回禀英嫔娘娘,却没有圣旨,只是从刘公公那里得了皇上的口谕。谕旨道,英嫔与尔朱荣、奚康生里应外合,借晚宴之时欲行刺皇上。如今奚康生已经伏法,尔朱荣外逃,着令将英嫔收监,即日关押大理寺,待审理结案后再行定夺,钦此。”

    英娥听到父亲逃脱的消息反而平静了,她自动地将两只手伸出,让侍卫带上手镣,绮菬也被一并缚住,英娥求情道,“她不过一个下人,刚刚将军宣读的口谕里也没有对她的处置,将她与其他宫人一同逐出不行吗?”

    于瑾恭敬道,“刘公公吩咐将绮菬姑娘一同关押,末将不敢违命。”

    英娥歉疚地看着绮菬被先行押出门外,经过于瑾身边时她驻足轻语,“我若没有记错,你曾伯父是武卫将军于景,你们于家乃是前朝国戚,你曾祖父于忠更是国之栋梁。你曾伯父一向敬重太后与清河王,今日所举虽败,将军却是知道我等初衷。如今我身陷囹圄,也没所怨恨,只是想烦劳将军去瑶光寺通知我哥哥尔朱兆速回尔朱川,将军可否相助。”

    于瑾点点头,轻声道,“娘娘放心,微臣定不负娘娘所托,稍后便会安排亲信前去。”

    英娥欣慰的坐入囚车,绮菬跟着一起被关进大理寺大牢。

    因为英娥的身份,刘腾不敢太过放肆,绮菬和她被关在了一个单独的牢房,将她们身上的锁镣解下,也算是开恩了。

    英娥看见牢中地上有一堆稻草,没有床,只有一个条凳,也是累了,便走过去想坐。绮菬眼明手快的赶紧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干净,嘴里说道,“娘娘先坐一会,奴婢把这稻草整理一下,娘娘靠着歇会吧。”

    英娥摇摇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是一个喜欢惹事的娘娘,跟着我这样的娘娘,你受苦了。”

    绮菬环顾了一下牢房,淡淡笑道,“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年奴婢选择去宣光殿陪娘娘就是认准了娘娘是个好人。再说这牢房对奴婢不算什么,不过故地重游呢,比小时住的好多了。”

    看着眼前这个跟着自己进过冷宫,出过寺院,如今被自己连累关进牢房的绮菬,英娥开始对之前自己防备她,甚至想过丢下她自己的走的行为,有些愧疚,她伸手将绮菬散落在肩上的头发束起,“都在这里了,还分什么娘娘奴婢的,自今日起我们姐妹相称,活一日便是一天的姐妹,你比我大几岁,是我姐姐。”

    绮菬忙欲起身跪地,被英娥一把拉住,“若是跪,我们一起跪,今天就拜了姐妹,若你再当我是娘娘便是生分了。”

    绮菬含着泪,点头答应。二人便在这牢房中,对着狭窄牢窗外的月光结义了金兰。英娥帮着绮菬一起将草堆铺平,二人体力透支的躺在上面,感觉和蒹葭宫的床一样柔软,二人为自己这样的想法相视而笑,却也是苦中作乐。英娥以臂枕头,看着绮菬突然想起从不曾问过她的家世,以前碍着身份并没有如此的亲近,她认真的问道,“听宫女说过你姓茹,也是曾经的望族,却不知道你的故事,若你愿意说,我愿意听,若是不愿,自当我未提及。”

    绮菬触及心里的伤楚,她吸了下鼻子,压住了眼眶翻滚的热泪,缓缓道,“那也不是什么秘密,朝里的人都知道,只是你还小,又一直生活在尔朱川,自然不清楚。我父亲是茹皓,当年出任宣武帝的左中郎将,后又升迁为骠骑将军,兼领华林诸作,负责皇家宫苑华林园的建设工程。父亲性微工巧,宣武帝命他主持督建天渊池,因整个园林树草栽木,颇有野致,宣武帝非常满意,时常前来游幸。父亲因此又迁为冠军将军,仍领骁骑将军职衔,开始参与朝廷要务,更是娶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宠臣高肇堂妹为妻,一时在朝堂之上人人讨好巴结,只是父亲为人低调谦退,也风平浪静了些日子。我母亲本是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父亲怜爱收为妾室,母亲没多久便怀上了我。没想到好日子便到头了,父亲被高肇以结党谋逆之罪构陷,毒椒赐死家中。大夫人因是高肇妹妹,被高家接回,而我的母亲和其他茹家的女子悉数被没入奴籍,男丁充军,家产没官。母亲生下我之后,每每思及父亲莫不偷偷流泪,不几年便抑郁成疾追随父亲而去。”

    绮菬说完泣不成声,英娥翻身为她拭泪,自责道,“我却是不该提起你的伤心,只是好奇你的学识却是跟你母亲学习?”

    绮菬道,“母亲虽是大夫人的丫头,却自幼跟着大夫人习字,所以教我识字。母亲亡故后,我被充到宫中为婢,也是幸运被分到宫里最善的李娘娘处,在那里做三年的侍寝宫女。李娘娘见我聪敏,便也时常给我看些女训女则,还有诗经,所以略通诗词。”

    英娥想起身边的宫女曾经说过绮菬进李妃宫中时,正是李妃病中不得宠之时,也未曾对她有青睐,许是那些人出于嫉妒故意说的吧,只是同情绮菬的遭遇,叹道,“你也是身世凄苦了,你在李妃宫中之时见过太后吗?”

    绮菬点点头,“见过,先皇当时将她们母子分开,太后曾来求李娘娘带她见儿子,我远远的看了她一眼,太后真美,就和天上的仙女一样。”

    英娥突然眼睛亮了,她抓着绮菬手说,“那你知不知道李娘娘留下的遗书?”

    绮菬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若是知道早就能救出太后了,只是娘娘未去世前,我就又被打发回了浣衣局。因为我发现了当时的高皇后用迷情香毒害皇上,我告诉了娘娘,却被人偷听了去,冤枉我偷了高皇后的金麒麟,要不是李娘娘求情,我那时便是死了。那日从白整口中我才理清,原来当年李娘娘偷偷去探视皇上,是先皇安排的。想来现在除了那封书信,再难让皇上相信太后才是生母。”

    英娥苦笑,“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现在都无力去担心太后了,只希望哥哥的人能快点找到徐纥,爹爹顺利返回尔朱川,如此我们也许还有救。”

    绮菬看着已有困意的英娥没有再多话,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英娥的身上,英娥就着困意沉沉睡去,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