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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卿并不在意孙义成这般怒火,继续道:
“孙大人,下官在这南郡已有八年,您和下官共事这么久,也当知晓下官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这笔银子半月之内不到位,下官可不介意将您府邸银子的动向全部呈到皇上手里。”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账本经得住查,就算是孙义成这种替谢晏办事的人,也少不得偷摸着多拿几分利。
且这多拿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不可能关住。
孙义成被徐明卿这番威胁逼得面红耳赤,盛怒拿起桌上的棋篓子往徐明卿面门砸去。
胡巴破门而入,一脚将那棋篓子踢开,漫天棋子全部朝着孙义成落去。
乒乒乓乓响了好一会,才回归宁静。
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衣裳,徐明卿笑着转身,又放软了语气:
“下官要的这个数额对孙大人来说也不多,下官恳请孙大人看在下官这些年从未出错的份上,谅解下官如今的不易。”
“下官先回住处,期待孙大人的好消息。”
忽略孙义成被气到铁青的脸,徐明卿信步跨出房门,不出所料瞧见一道快步逃跑的背影。
徐明卿站在原地,平声唤道:“老刘,你怎么在此处?”
老刘听到徐明卿的声音脚下步子一滞,垂在身侧的手几度松紧,整理好情绪才走到徐明卿面前,一手指向放在门口的两盆花。
胡巴顺着老刘指着的方向看去,便懂了老刘的意思:“主子,老刘是个热心肠,驿站新到了一批花,估摸着是驿站人手不够,老刘便帮着来送了送。”
老刘朝着胡巴投以友善的微笑。
徐明卿轻声提醒:“老刘,你是我阿爹的救命恩人,我少不得要多护一护你。”
“近来多事之秋,莫要轻易靠近各位主子的房间,如果真出了事,本官也保不住你。”
老刘点头,朝着徐明卿离开的方向跪拜。
良久之后,四下寂静到再无一点声响,老刘才从地上起身,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必须告诉谢崇安,徐明卿手里握着的只是孙义成贪污的把柄。
徐明卿这般威胁为的也只是升官保命,而非要动谢崇安原本的肥肉。
谢崇安如今只需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离开驿站,徐明卿回到了自己在德水的宅所。
走近书房,胡巴一手将腰间的剑刃抽出,一手将徐明卿护在身后,低声在徐明卿耳畔道:
“主子,四下已经被人封锁,具体人数属下听不全。”
徐明卿想着那从天而降的账本,恰在徐明月染病的当日送到胡巴手里,心中对来人已经有了成算。
“我知晓,你也守在门外,我若没出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进入书房,徐明卿反手将门锁上。
瞧着那立在窗前的背影,心头染上万般情绪。
谢清尧曾是徐明卿立志追随一生的主子,他曾拥有远超大瑜皇朝历朝历代储君所能拥有的一切。
白首同心的父皇母后,与生俱来的治国天赋,青梅竹马出身显贵的未婚妻,鲁郡陈氏嫡系一脉唯一后裔,大瑜皇朝人心所向的唯一继承人。
可朝夕之间他遭遇爹娘遇刺身亡、自己身中剧毒昏迷、满朝臣民背叛,皇朝在朝夕之间换了主,他的子民朝着他的杀父仇人叩拜。
背负血海深仇的谢清尧,再也无法成为那京城中风光霁月的少年郎。
没有疯,没有拉着这个世道一同毁灭,就已经是谢瑜和陈舒打小种在谢清尧心底的大爱与担当,死死压制了仇恨。
良久沉寂,万般情绪回归平静,徐明卿拱手请安:“见过殿下。”
谢清尧从窗前转身,那张没有任何遮掩的容色坦荡展露在徐明卿面前。
两相对视,徐明卿摇头笑了,有点无奈。
谢清尧还真是没辜负他家幺幺幼时的念叨,生出了这么一副令天下男子望尘莫及且不可侵犯的容貌。
乍然想起他家幺幺偶尔翻看的话本子,那些男主都生了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
显而易见,谢清尧生在了他家幺幺的心坎上。
没有坐在徐明卿刻意留出的书房主位,谢清尧走到徐明卿身侧,与徐明卿平起平坐。
谢清尧今日来,端的是合作的姿态。
徐明卿于谢清尧身侧落座,抬手给谢清尧斟上一盏温茶,问:“殿下今夜到我这里来,想要什么?”
谢清尧将南郡盐铁局的账本拿出放到徐明卿手边,没有翻开的打算,他在等着徐明卿亲自去揭开。
徐明卿一手压住账本,也没有现在翻开的打算。
需要由谢清尧亲自交过来的账本,其分量不言而喻。
有些东西若是他看到了,知道了,便意味着必须由他去主导。
不明筹码,徐明卿自然不能妄动。
谢清尧一侧嘴角浅勾,又稍纵即逝:“明卿这些年愈发谨慎了。”
“哈哈。”徐明卿倒是笑了出声:“臣家中有人人觊觎的旷世珍宝,臣输不起。”
三言两语,一推一拒,他们懂了彼此的底牌。
他们合作的根本,早已不在于合作本身,而在于徐明月。
“明卿,你徐家八年前急流勇退,保下了孤这一条命,让孤得到了八年喘息的契机。”
“孤知晓你缘何要在南郡筹谋八年,孤也知晓明怀要承担的是怎样的使命,孤更明白明朗手里握着的商队在做着怎样的事情。”
“孤出现在这里,孤所要走且已经在走的路,已经不言而喻。”
“孤不需要你徐家向孤俯首称臣,孤来日自当与你徐氏嫡女并肩为王,成为这大瑜皇朝的双圣。”
“殿下内有鲁郡陈氏支持,外有十安阁掌天下情报,更有先帝后给您留下的贴身护卫护您安全,一遭真相揭露,这天下民心自当归属殿下,殿下无须与我徐氏分坐山河。”
徐明卿放在账本之上的手微蜷,这八年,谢清尧同他徐氏众人一般,亦在暗暗前行。
今上无道,他徐氏要护住幺女不得不走上这逆天的道路,徐明月为护住自己不得不踏上一条逆世俗偏见的道路。
他们是不得不。
女子参政偶尔有之,可却从未有过女子与男子并肩称帝之情况。
谢清尧本无须许下这震古烁今的承诺。
而在皇权谋夺过程中,来自上位者的承诺与实际的利益比起来,又显得不值一提。
人心难测,徐明卿不能将一切都压在谢清尧对徐明月的这一腔真心之上。
徐氏一族与谢清尧的合作,其根基当是旗鼓相当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