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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姐这样说就不妥了,凡事不可强求。况且这香火——”陆守静收起桃木剑,转身看向山下的道观,像师叔那样将拂尘搭在臂上。
“你们细看,这道观中香火盛还是不盛?”
“信徒不绝如缕,香火甚盛。”
“可是你们看到的都是表象。信徒从五湖四海不远万里而至,络绎不绝,那才叫香火鼎盛,而这些信徒几乎全是附近山民。瑶玉镇的、荆山镇的。南湖县的、江阳县的……今人奉道,多不赴会。有的以道远为辞,有的以此门不往,舍背本师,越诣他治。所以说像谢小姐这样的虔诚之徒实在难能可贵。守静相信,谢小姐的道心已经上达天听,令祖母也已经得到福佑。只不过依然是那句话,福报有度,富贵在天。生死自然,不可越也。”
谢华朝静默不语,良久方点了点头。
梁月趁着陆守静此刻转移了注意力,忙接着问道:“不过,你好像在质疑这些人的诚心?不一定非要不远万里跋涉祈福才能代表虔诚吧?”
陆守静回头重重瞅了一眼梁月,道:“你说得都对,对于你这两个问题守静的回答都是‘是’。守静拙以为,这些人看起来是一个个虔诚信徒,实则与急功近利之辈无差。
因为他们之中的多数都是临时抱佛脚之辈,回到家中便搁置了道心。完全不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的真谛。师祖教导过,在俗世中亦可修真,前提是诚守派斋醮科仪,摆供、焚香、化符、念咒、上章、诵经、赞颂缺一不可。以身体力行诚祭神灵,方能祈求消灾赐福、修身如愿。
“可是如今的信徒们很少能做到这一点。守静分析了其中的原因,拙以为,第一,乃因我教藏经流传至今混乱不堪、统属难辨,所以信徒们没能得到正宗的指引;第二,面对眼前的富贵荣华或者灾祸离乱,很少有人能做到坚守信念、不为所动。动则乱,乱则失了分寸,失了分寸便坏了纲仪。礼崩乐坏不就是因为世乱人惑所致吗?
第三,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能成为人上人的人太少,原因是因为人们本性中多有偷懒惰性,总是寄希望于他,不愿自己吃苦、怕吃苦。
第四……”
这小道士倒是和师公有一样的见识。师公就是有感我中州佛学戒律不整、众经难辨方前往天竺求取真经的。
梁月不禁对这小道士多了几分兴趣。而且,看样子,这小道士是个可以讲理的人,那他的武功一事或许可以向其解释,而不必闹到卢璧修那里。
不过这陆守静小小年纪也忒能说了,照他这样发挥自己的见解,他们不知道要在这垂听到什么时候。
梁月终于在小道士中间停顿的时候插一句,道:“既然你觉得科仪有失、典章混乱,那为何不整顿编撰呢?这当是道学传承的一大功业。”
就像师公一样。
陆守静忽如醍醐灌顶一般,若有所悟。
“是啊,这细算下去,真的是一大功业,实属行善积福之举。不仅能造福千万信徒,还能助我教传承。我怎么就没想到去做呢?哦,原是我只顾眼前师门‘日行善’的修真之要了。还是守静想得少啊,也犯了目光短浅之失……”
陆守静又开始分析起来,木讷的脸上露出一脸无比天真灿烂的笑。
许久之后,陆守静方想起梁月的事。
“多谢你的提点,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去见师兄吧。”
陆守静说着就转身向山上走去,好像梁月和谢华朝会对他言听计从一般。
“且慢!”梁月道,“你有所不知,这其中牵涉到梁某的私事。梁某认为不必前去叨扰贵师兄。”
“私事?你这是不敢见我师兄吧?你真是个缩头乌龟?虽然师兄过于争强好胜,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们既然志在修武,就要做好输赢的心理准备。我师兄前去拜访那么多次都被你吃了闭门羹,你这也太不厚道了。你说,你是不是因为怕输才不敢与我师兄一试高下?哎,我陆守静就是看不起你这种输不起的人……不过你们比武的事稍后再说,今日我们要谈谈你习武之事。”
陆守静停下脚步,退回来两步,像个长辈一样说起来,态度还相当平和。
梁月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忙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佛门中人不打诳语,梁某今日的确是因为私事才来到贵门。”
“那你说,什么私事?”陆守静客气地问道。
“我的武功都是师父传授,你若是想知道我练的什么功夫,问我师父最好不过了。”
“嗯?”陆守静和谢华朝纷纷露出疑问的表情。
“实不相瞒,拜访贵派的第二件事,就是为了寻找我师父。”
??陆守静和谢华朝脸上的疑问又浓重几分。
“你好生奇怪,你的师父不应该在北般寺吗?”陆守静一步跨到梁月面前,仰着头问道。
“没有。”
梁月不想跟这个小道士多说,不过他更不想见那个一直追着他比武的道士,只得从胸前摸出了那张画像。
是他师父的画像,他年少时凭记忆画的。
“梁某与家师失散多年……这便是家师,正是梁某前来寻找的人。”
“不是和尚?”陆守静接过画像,细细瞧看,又仰头看了看梁月。
完全缓和下来的表情表示他已经充分相信了梁月的话。
其实陆守静此时心中的想法是,这个俗家和尚看起来憨傻有余,比我陆守静更甚,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一个寺庙里的弟子到我天师门来寻师父,连自己的立场都分不清,这人不傻才怪了。
自古以来,像他这种傻子的威胁度都不大。
陆守静盯着画像一番思忖,然后还没等梁月问他可曾见过此人,他便点头回应起来,“这位前辈,长得好——眼熟。”
梁月眉头一动,这小道士见过师父?
小道士手执画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又看了看。
“圆形脸、额头宽,不修边幅,发少胡稀……这太眼熟了。”陆守静自信道。
梁月刚扬起的眉头则沉了下来。
师父——长得并不是陆守静描述的样子。
“这样?你再好好看看,师父他——与那位道长身形差不多,是不怎么修边幅,不过脸型瘦削、须发正常——”
梁月伸手指向下方一个正在赶路的道士。
陆守静狐疑地看了看他六师叔。
“你确定?那就是你这画像有问题了。”
“嗯?哦,你看这里,我师父的胡子很特殊。”
“可我看,师父和六师叔的胡子也是这样的。”
谢华朝闻听二人争辩不止,忙趋前探个究竟。
借来画像一看,不禁掩唇,差点“噗嗤”笑出声来。
这画像上的确是一个圆胖师父,而且长得也的确很眼熟。
孩子们手下的画中人不都是长这样吗?小苦的画簿上很多这样的人物。
看来梁月的画功不怎么样,而他自己显然不清楚这点。
他记忆中的师父与画中人出入太大了。
“这画像……的确不是那么精致,不过这眉形比较出众,小道长可否留意过此样人?”
谢华朝道。
梁月也忙道“是”。
心道,还是女子心细眼尖些。关于师父的画像,这眉毛算是比较成功的两笔了。他师父的眉毛的确很有特征,有点像粗短的八字,而且向眉心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