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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自西而东的黄色马车已经在路上驱赶了五天,行了上千里路,换了两次马乘,此刻依然在快马加鞭地向前赶,后面几个葛布汉子左右不离地紧跟着。
车中黄衣妇人再次小心翼翼打开旁边的一个柘木箱子。
箱子另一边坐的是一个紫袍束冠男子,看衣着是一个商客。
男子见夫人又去动箱子,再次兴奋道:“你就放心好了,这五十两黄金花得绝对值。为夫我访遍名山大市,见识不少珍藏,却从没有见到过这种石头,看起来黑夋夋的,质地却十分柔软,质地柔软却又异常坚韧。物以稀为贵,我把这东西送到诸葛匠仙那里,打造两只玉枕,一只进贡到宫中,一只珍藏起来。你们娘三就跟着大富大贵吧。”
妇人听见相公如此自信凿凿,两颊亦流露出喜色,一双手轻柔地摸着那五层蚕丝布帛覆盖下的东西。
怀里的小女婴见娘亲这样,自己也跟着探出手去。妇人急忙双手握住女儿的小手,生怕她像摔泥偶一样把那宝贝弄损。
小女婴不从,坚持要摸上一摸,妇人便拿着她的手在蚕丝布帛上滑动几下。
“摸到了吧?”
“是石头。”女婴嘤嘤道,说着开心地拍拍手,露出两颗门牙。
妇人笑着抱起女儿,放到自己腿上,“这可不是一般的石头,是峚山玄玉,是仙物。”
“嗯!这话也就在这说说,出去可不敢乱说。”束冠商客急忙看向夫人,转而又交代另外两个年龄稍长一些的男童,“宣儿、珩儿,你们也要记住了,这话不能对外人说。”
两个男童连连答应,记住了。
束冠商客眯缝起眼睛,一手托着胡须,道:
“仙物!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仙物,始皇帝派那么多方士载着满车金银珠宝遍访名山、求仙问药,最后不是落得个人财两失。什么蓬莱仙山、峚山,我猜啊,这石头出自昆仑山倒是有可能,昆仑雪四季,天山多奇玉,回头我派几个匠人到昆仑山再探索一番。”
“是,不过一定要等两只玉枕出炉之后再行动,万一搜寻出好多玄玉那我们可就亏了。”妇人道。
“是,娘子说的是。”
商客点头道,正此时,马车忽地一震,几个人大颠不止,商客头上的高冠几乎砸下来。
“怎么回事!?”
商客探身问道。
“老爷——”外面车夫懦声道。
出了事!
商客将脑袋探出马车,只见马乘前头斜刺里正站着两个黑衣人、执剑霍霍。
他未开口询问,前面黑衣人便提声道,“东西留下,保你不死。”
“大胆匪子!”商客喝一声,后面几个汉子驱马向前,纷纷抽出身后刀器,与黑衣人展开攻势。
“破财消灾,否则人财两空。”黑衣人又喊一句。
商贾脸色顿黯,不知道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历,手段如何,他可不能掉以轻心,与人搏命,忙喊道:“我们只是经过此地回乡探亲的客人,哪有什么财物,你们想抢财也要打听清了再下手啊。”
黑衣人一听,登时冷呵,“我们追了几百里,追的就是你。”
商贾一听,心中胆颤,身后妇人和几个孩子也急忙搂成一团。
“我们出行在外,身上哪有什么财物?”商贾强镇定道。
“少废话,我们劫的就是你几天前重金买下的东西。”另一个黑衣人不耐烦道。
商贾听罢更是胆颤,这事,他们怎么知道?
“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留下东西可以走人。”两个黑衣人齐声道。
商贾怒目,这箱黑石头可花掉了他一大半的积蓄,怎能说扔就扔。
黑衣人看出这人没有听从的意思,登时双手晃剑,提身朝几个汉子刺过来。
黑衣人手法快狠,不似一般强盗,身子穿梭之间,剑刺之声连连,几个汉子还没来得及下马,便中了剑,还有两个人双脚没来得及脱蹬,被惊了的马拖拉着跑开,登时绿林青草地上两地血痕,惨不可言。
商贾夫妇吓得惊叫一声,趁黑衣人缠斗几个仆从的时候,急忙调转马头离开。
马车刚动,“嚯”地一声,一把长剑从侧缘直刺进马车里,剑身全没,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孩童的惨叫,接着是妇人的惨叫,“珩儿!珩儿!”
那长剑正刺中童子后背,男童未几便亡。
商贾听见惨烈声响,急忙丢开缰绳,跳进车内,一同哀呼。
“杀我儿,我与你拼了。”妇人放下女婴,跳出马车,拔出随身短刀就要冲过去,幸而被商客拦住。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那东西对于你们就是一堆烂石头,无甚用处。”黑衣人跳到马车前,马车夫和几个仆从倒地一片,血流四处,红绿相染。
黑衣人扬起剑,“现在交出来——”
一句话未完,忽地一把剑穿透前胸,未几便噗通在地。
商客夫妇大惊,另一个黑衣人瞬时转身跳出几丈远。
“贼子!敢伤我天师门弟子——”
一声忽从树顶传来,接着落下一年轻蓝衫道士。
剩下的黑衣人见天师门中人忽然追来,双眼怒睁,喝道:“不相干的,我劝你不要来混这趟浑水!”
“不相干?光天化日之下重伤我天师门中人,现在又在这拦路抢劫、滥开杀戒,我天师门如果不管这事,那还管什么事?”年轻道士说着,把剑从黑衣人身上抽出,又用一块方巾用力地擦掉剑刃上的血。
“自然是辟谷炼丹了,天师门立派三百年,老道们一向不是只埋头苦干这一件事?”十几丈外的树顶上正卧着一个通体披绿的男子,悠悠道,不过声音太过懒散,那树下众人没有听到。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你不会连我们天师门都没听说过吧?”道士立剑道。
商客一听是天师门道人前来解救,忙呼救不止。
“到底是什么劳什子,竟害了我无邪师叔。”年轻道士问向商客。
商客夫妇不知如何是好,迟疑了一会儿,方抱出那箱子。
道士命其打开,商客颤巍巍打开一层层覆布。
那黑衣人远远看见箱子里的玄玉,双眼发光,执剑的双手顿时增了几十倍力道。
道士哼一声,看向黑衣人。
“别人花了五十两黄金买去,便是别人的私有财物,你管是不是一堆烂石头呢?这东西对于你同样是一堆烂石头。”
“臭小子!”黑衣人哼一声,斗转剑尖,长剑翕动,旋然脱手,如飞陀一般刺向年轻道士。
“好!”道士喝彩一声,闪身躲过。
没想到后面黑衣人犹如剑影一般紧随而至,一掌拍中道士左肩。道士持剑回刺,却被黑衣人咣当一声格开,而其使用的正是刚才那把飞出的剑。
道士急警惕起来,看来自己轻敌了。
大叫一声“快走”,遂挥剑连斩三下,刺向黑衣人双足、右胁、巨阙,黑衣人剑剑荡开,只最后一格时右手腕被对方剑尖划伤。
“好个一生剑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意动如水,剑动浪起。”树顶男子赞道。
商客夫妇听从道士命令,及时驱马离开,不料刚走出几尺,前方又杀来一群人。
“这可热闹了。”树顶男子挺起身,向下张望,忽然又看到黑衣人剑尖从道士头顶画一个弧,斗转至两腿之间,亏得道士以剑切剑,切剑之时,后身借力腾空,继而后翻方化了危机。
“这就玩赖了,人家是道士,又不是比丘,断人家命根子不是造孽么?”树顶男子摇头道,正此间,“啊”地传来几声惨叫。原是树下商客惊骇不跌间,一把剑“呲”地飞来,直刺中其左肩。
商客夫妇大叫,车中幼童大哭,道士骇然。
分身不及间,一马车男女壮幼纷纷中刀。
年轻道士大怒,浑身内力动荡汹涌至右臂流出,注入青剑,接着几道剑花向黑衣人荡去。
黑衣人看出这几剑凶悍杀气,躲避不迭。
道士转过剑,向被抢走的马车飞去,几道剑花再次荡出,奔跑的人马一时间倾翻在地,几个留有气息的抢匪见这道士人狂剑怒,力不可挡,方起身逃窜了。
道士向商客一家长幼探去,已经无一活命。
“忒”一声踢开箱子,愤愤直视。
“师叔啊师叔,你千不该万不该声张,当初若是把它悄悄送给师父,说不定还真炼出了灵丹,你也不至于被人到处追杀,更不至于害了这一家无辜之人!”
“这当真是峚山玄玉?峚山玄玉当真又能炼仙丹?那又为何没有人去昭和殿抢那秦方镜?世间传闻到底几个是真几个是假?”
道士不禁又想起二十年前的归元舍利之争。
如今,那上千人为之丢了性命的东西,不还是变成了一则过时的奇谈。
年轻道士对着黑石块看了良久,方无奈地抱起箱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