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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毛小子,走这么急干嘛,反正我们今天也见不着慧远大师。”一老翁正在追赶一疾步少年,各自身后的斗笠也颠簸起来。
“就算如此,我们也需得天黑之前回到落脚客栈啊,师叔!”少年略微回了下头又径自加快脚步。
这一老一少正是刚在悬崖救人的那二位——少年梁月和老翁解归田。
“我说你这孩子,插手就插手了,为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看那姑娘一个人走夜路少不了遇到什么豺狼虎豹的。”
“方才那是救人不是涉足江湖事,我答应过师公,不回宗祠,一心修行。”
“人家是前往云门,可也没说让你形影相随一同住进云门嘛。我看这姑娘那眉毛那脸、那鼻子那眼,长得和你那是男才女貌,而且,小小年纪英勇无畏……”
“师叔!”梁月停下脚步,严肃回看一眼。
老翁登时笑呵呵止住。
“师叔又说错话了……你知道,师叔我也不是那种,看见漂亮姑娘就说和你般配的人……也就,才说过三次而已……”解归田伸出三根粗糙皱褶的手指。
“可我们一共也才下山四次。”
“师叔我是过来人,我是有眼光的,这次是真的,看准了。”
少年不再理会,转身自个向前走,老翁忙转了话题。
“再说,你答应你师公的事,只是你的一家之辞,可不是你师公想让你干的事,你如果真听你师公的话,就应该回谢府做小将军或者去找你那颠道师父。你是个俗家弟子,别真跟着法谙老祖走上修行之路了。”
解归田渐渐放低声音,不想还是被少年听了个清楚真切,这下又要听他训话了。
少年停下脚步,再次回转身来。
“师叔,你既然选择来到北般寺,就应该一心向佛。既然进入佛门,就应该断了江湖尘事,可是你一样都没做到。既……”
“既然决定留,就一条路走到黑,既然决定舍,就舍弃个彻彻底底。我知道你小子的意思。就是一根筋,木头脑袋,老祖都说你俗缘未了,你还拧什么,况且在俗世也能修行,维摩菩萨不就是一例吗?你干嘛非要拘泥于一地。”
“正是因为有维摩菩萨的例子,才有了如今世上众多打着俗家居士的幌子沉迷于富贵温柔乡的虚伪之流。他们的佛心佛性怎敢仰望维摩菩萨!侄儿自知佛性不高、觉悟愚钝,既然如此,自然要潜心……”
“你不是觉悟愚钝,你只是研武成痴,我的好侄儿。”解归田说罢呵呵大笑起来,“你把念经诵典参禅、吃喝拉撒起卧的时间都放在练武悟道上了。哎,都说一介武夫,粗人莽汉,你偏偏是个从来不会鲁莽的痴汉。佛祖有言,三戒贪嗔痴,你这一点没有做到,咱们叔侄俩不相上下,谁也说不着谁。”
解归田慢悠悠走着,拖着厚重的鼻音说个不停,不给梁月辩解的机会,紧接着又话锋一转,叹道,“那丫头——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裴沂风。”梁月慢吞吞地提醒道,并咽了咽喉头,好像这女子的名字叫起来甚不顺口一般。
“裴沂风,那裴丫头倒是‘一介武人’,行事鲁莽,不掂量一下自己斤两就出来混,没有功夫出来行侠仗义能行?不过,老朽我喜欢。哎呀呀,偏偏你,月儿,你那边一催促,师叔我倒忘了问人家籍贯了,这天涯之大,只怕再会无期了。”话说着解归田两方长眉上下弹跳,活像两个在皑皑雪地上堆不成雪人,着急撒泼的孩子。
梁月实感无奈,只得回头抓住师叔的袖袍把他扯走了。
天将黑之际,两人终于回到了彭蠡泽岸边的客栈。
白天出去时并不觉客栈里多少住客,晚上回来时却见店里店外喧嚣起来,有些投宿者还因为没了床位叫骂了起来。
这一老一少之前也出过北溟寺,夜宿逆旅,却不曾见像今天这般一屋难求,忙招来店伙计问个究竟。
“老人家,你们不是武林中人啊,我本以为你们也是要去齐云山呢?”那店伙计目不转睛地盯着解归田那怪异的头发和眉毛,心下疑问,难道这不是江湖中人的造型?
“齐云山?去那做甚?”
“看来您二位果真不是武林人士,听二位的口音是北人吧?今年三月下旬便是云门——云门二位客观听说过吧,曾经可是名震南北的大门派——云门五年一届的云英赛,过去云门最辉煌的时候是三年一届啦,那时候云门的云英赛就是武林大会啊,不过后来出了事,云英赛便改成五年一届……不过这次提前了一年多,据行家来看,这云门要重返江湖老大地位了,总之江湖上各路人都欲前去一探虚实啊,所以从巴陵到江陵到云江,长江沿岸的客栈每天都是爆满。”店伙计满目春光地说。
“云英赛怎么会提前了?”解归田心里疑惑道。
“这不才刚入三月吗?大家哪里用得着这么早就来。”梁月道。
“你小子不是不关心江湖中事吗?”解归田眼神一瞟。
“小客官,你有所不知,两军交锋,兵贵神速,抢占先机,方可成事。”店伙计悄悄把头凑过来,声音放得很低,“云门一旦重出江湖,有些门派少不得多了个竞争对手,还有些门派少不得要遭殃,俗话说宝剑出鞘、谁与争锋,扬名立万、威震四方,不砍杀几个江湖祸害怎么扬名立万?不砍杀大祸害怎能威震四方?不把天下第一打倒,怎么称天下第一?”
店小二声音又压低了些:
“据我观察,有些客栈全被同一路人给包下了,他们应该是对云门不怀好意,来搅局的人,要么就是想先下手为强的人。”
客栈里的伙计总觉得自己对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见识也广博,能言好说的,就不免想在人面前显露一下,可是梁月并没有接着这店伙计挑起的兴头问下去,解归田也没有,就像这不是什么值得感兴趣的事。
店伙计见二位着实无趣,就怏怏离开了。他刚离开,梁月就盘问起解归田。
“师叔,你怎么没告诉,我云门马上要举行云英赛?还是你的消息越来越不灵通了?”
“休想挖苦我,你小子不是不关心江湖事吗?”
“师叔,你知道我对武林赛事感兴趣,云英赛毕竟是云门邀请武林正门正派来比武的大会,定有看头,这次我可不想错过了。”
梁月又想起了上一次逢到云门云英赛,他正跟着慧远大师在五行山弘法讲学,解归田告知他赛事时又晚了两天,索性就没有前去参观。这次他们时下正无所从,万不能错过了。
“你小子听见武林会武就来劲,这次你感兴趣,我偏偏不感兴趣。”解归田白眉一挑。
“师叔——”
梁月刚叫一声,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急切的敲门声,那店伙计又回来了,门开便急冲冲地说:“二位客官,刚才有人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说着把一封信交到了梁月手上。
“送信人可还在?”
“话交代完就走了,看样子是门派中人——”店小二自信地推测道,还想多说点什么被解归田打断了。
“往哪边走了?”
“那边。”店小二指过去。
解归田顺着店伙计指示的方向赶忙跑去,竟看见一个褐衣青袖、手持长剑的背影。
“明机堂的弟子。也难怪了,找人的本领也只有你们了。”
解归田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眼睛中一丝异样之色飘过。
“谢府来的吧,信中说了什么?”
解归田跳回房间,随即把门带上了。
梁月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
“老夫人病重了。”
“想见你最后一面?”
梁月点了下头。
“听说去年谢将军举家迁往了朔州北徐郡?”
“是。”
“不管在哪,你就回去吧。老叔我趁此机会四下快活去。”
“你……”
“什么你你我我的,现在北般寺就剩咱爷俩了,就算你不想认祖归宗,也得作为代表去向人家表个态嘛,毕竟这么多年来,人家明里暗里送了那么多好吃好用的到寺里!”
“那,师叔你可要准时出现,及时帮我脱身,云英赛我必要去的。”
“放心,放心。”解归田一身轻松地倒在了床榻上。
第二日早上梁月便渡江北上,独自前往北徐郡刺史府。
临走时还被解归田戏谑了两句,“咱爷俩这一别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五月十月的,月儿自当小心哦!”
“叔公守信。”梁月回敬一声,踏船而去。
“啧啧啧,只看这背影就知我这月儿英俊潇洒、举世无双,难怪乎被那小娘子缠上。”
梁月去远了,解归田还在眼珠四转地嗟叹,这要是让梁月听见了保不准折道二回。
“你找你的华娘子,我去找我的小丫头。那丫头前往云门莫不是也要赴那云英赛?有看头,有看头。”解归田长眉一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