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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啊,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有没有意中人?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刘姨道。
“这个我还没想过。刘姨,我今年才十五岁,不着急。”
“十五岁了,不小了。再过两年如果还不成家,你爹啊就等着受罚吧,女子到了十八岁还不出嫁,父母会被定罪的。”
“这个……”
“是这样啊,刘姨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反正刘姨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人。你啊,也别嫌弃刘姨多嘴。刘姨啊有一个外甥,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而且自幼通读诗书,如今正在东郡刘大人府上做门生。我看你们啊一个医女一个书生,很是般配。回头刘姨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少女一时不知所措,这这这刘姨,是要跟她说婆家?
“你如果现在不想见也没事,就当刘姨说笑话了。”
“不是,刘姨,我还没问过我爹——”
“哎呀,是了,我是老糊涂了,只瞧得你爹很多事都让你拿主意,便搁下了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行,回头我亲自跟你爹提一提。”
“……嗯”
少女梨涡浅浅露出,心里却是不知如何回应,叹一声,真不该把爹拉出来。
刘姨说着便觉得喜事将近,人在深秋山里,洋溢满面春风,歇息不一会儿便拉着少女下山回府。
刚走下山脚,却见一个泥泞不堪的人直冲这厢而来。
“硕儿?长硕?”
正是那蓝衫男子。
男子看到走过来的妇人,大叫一声“姑母”,噗通一把跪在地上。
“长硕,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跑了过来?怎么如此狼狈?这是怎么回事啊?”妇人急忙搀扶起男子走进屋子,扶他坐在蒲草塌上。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不过这一副狼狈样,跟她向少女说的“一表人才”可实在是差远了。
“刘姨,这是?”
“哦,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我外甥,长硕。长硕,这是裴姑娘。”
那长硕微微行了个礼,满面凄楚。
“硕儿,怎得憔悴了?发生了什么事?”
“姑母,刘大人、刘大人殁了,刘府散了。”男子上半身摇摇欲坠,声泪俱下。
妇人一个踉跄,坐到席子上。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
裴氏少女见状,忙把二人药筐放好,转身就要告辞,却被刘姨拦下了。示意她不是外人。
“监察司贴出告示,列了好几条罪状,说刘大人不仅超额荫蔽衣食客,还贿赂宗正官,偷偷改动注记,增减祖上三状,编造族谱……刘大人不堪侮辱,便自戕了,夫人和小姐被没为官奴押去了京南郡。”
近年来,大晋国的几个门阀为了排挤外姓,捍卫自己地位,一致上书,将编造族谱列为大罪,晋帝也同意了。
刘府大人就算不自戕,后果也是无二。
男子长硕涕泗涟涟,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刘姨只道不信,可是看着眼前的外甥,她又不得不信,只得痛斥道:“这些个高门大院,哪个府里如实上报食客、佃户的人数了,他们一定是嫉恨刘大人正直良善,就像个活菩萨。还有啊长硕,刘大人家财万贯,哪里需要动那族谱啊!肯定是受人诬陷。”
“姑母……现在说这些都晚了,长硕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求姑母帮助孩儿——”
男子说着又跪在地上。
“我要为小姐和夫人赎身。”
“你快起来。硕儿,姑母会帮你,可是,你每月带来的钱两都用在你姑丈身上了,自从你姑丈他没了,姑母就靠着采药为生,一日两餐方——我们拿什么赎啊?”
刘姨也跟着泣泪。
“我知道刘大人对我们恩同再造,没有他的好心收留,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没有他的赏识,你的才华也不会得到施展。可是,长硕,我们、我们人微言轻,自己又是家徒四壁,我们如何救刘夫人和刘小姐啊。就算我们有足够的钱,京南郡的官爷就愿意放了她们吗?”
“不,我刘长硕一定要试一试,只要钱两够多,他们总会愿意放的。姑母,你替孩儿想想办法,孩儿如何才能筹到钱,筹大量的钱,芷嫣正在等着我,芷嫣正在等着我。”
刘长硕下定决心,刘姑母了解这个自己养了十年的孩子。他毅力坚韧,九岁的时候央求姑母为他打听好一点的私塾,然后不让姑母掏一分钱,自己去私塾做杂工,一边做工一边旁听,几年下来从未缺席过一次,他就是靠这种劲头打动私塾先生的,后来被私塾先生介绍到东郡刘大人府下。
他不单单感念刘府的恩情,对刘小姐更是一往情深。昔日因为门第原因,他只是把那份情愫埋藏心底,如今刘府遭变故,如果能救出刘小姐,那他们便有机会长相厮守。
这个外甥一定会拼了命去筹钱两的。
不过她活了几十年,素来听说的都是哪个财阀一夜之间满门落魄,却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像他们这样的寒士一夜暴富的。
这刘夫人母女毕竟是刘太守的家属,刘小姐又是风姿不俗、饱读诗书,就算沦为管奴,也比别的奴婢身贵,这得拿多少钱人家才肯卖。
刘姑母也不敢细问,细问也得不到精确的答案。
少女大致猜出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和刘长硕对刘府小姐的感情,见二人愁云惨雾,道自己认识两个朋友,或许能帮上什么忙,说罢便离开了刘氏母子二人。
刘氏一老一少坐在昏暗的月色下,苦苦思量,夜不能寐。
“硕儿,你放心,明天姑母去向赵爷打听打听,他常在酒楼里混营生,知道的门道定不少。”
刘长硕一听连连点头,“好,孩儿和姑母一起去。”
赵爷与几个庄园的佃事熟识,常做中间人,给本地几个大酒楼、医药坊供货,是个做事稳重又八面玲珑的人,所以自己的日子混得不错。
一个小小的跑货商家里却有个不小的院子,一厅两厢房,两厢房里各住着一个妻妾,院子前还种了一排果蔬花草。
刘长硕母子二人一大早便赶来,生怕晚一步那个大忙人便出去忙活了。
不过赶到后,还是晚了一步。
“我爹已经走了,今天去往篱落山王大人那。”
“那他何时能回来?”
“这个我可说不准,老二,你说得准吗?”
赵爷的另外一个儿子也摇摇头。
“那我们便在这等候赵老爷回来。”
刘长硕说着便朝赵家门前的槐树下走去。
赵爷的两个儿子嫌他满身书生气、又一副高冷的样子,便睥睨了一眼,“随你们!”
说着转身就进院关上了门。
二人坐在远处苦等,直到半晌赵爷还是没回来,而是走来一个少女和一个中年男子。
“刘姨,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风,我们是来找赵爷的,不过来晚了一步,赵爷已经外出了,所以我们便在这等一会。你们怎么来了?”
“哦,我早上路过你那里,发现柴门开着,人却不在,还以为你们——”
“咳,让你们挂心了。”
“刘姨,对不起,我那两个朋友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儿。你和你爹过的也是苦日子,风餐露宿的,都是穷苦人,谁也帮不了谁大忙。我们等赵爷,赵爷回来一定能给硕儿出主意。你啊,快跟你爹回去吧。”
裴氏父女二人也不好再多说,便道了别。
不过是暂时一别,不久,那裴氏女子便折了回来。
“小风,你难道有办法了?”
“没……有,不过,我可以留在这儿一边想一边跟你们一起等赵老爷。”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儿家,跟着我们守在人家门口算怎么回事。你快回去,别让你爹担心。”
“刘姨没事儿,我和爹就住在附近,我爹不会担心的。我们上次来会意山,承蒙您照拂,现在能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况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话说着,刘姑母也未知地叹了口气。
赵家两个儿子听见女子声音,开门走了过来。远远瞧见那少女,却吃了一惊。
“老二,我没看花眼吧,这不就是那郎中的徒弟吗?”
“没看错啊,那是裴郎中的女儿——”
二人四目相对。
“她脸面上的黑痣呢?”
上次赵家姨娘染疾,最后是经裴郎中医治好的。
不过那次跟着裴郎中前来的少女是一个身姿曼妙、明眸玉唇的可人姑娘,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两道柳眉之间和俏唇上却长了两颗豆大黑痣且吐各吐一根黄毛。
当时兄弟二人还为两颗黑痣争执了起来。
一个感叹,“白白糟蹋了一个美人胚子。”
另一个道,“我看这两颗是富贵星,一个长在人中,那就是说‘人中龙凤’,另一个长在印堂上,不正是金玉满堂吗?”
“呸,你家金子是黑色的?呸呸呸,什么你家,你家就是我家啊。”
可是眼前这姑娘,脸上的富贵星呢?
二人急忙跑过去,推搡着挤到少女面前。
“裴姑娘!你你你在这呢?怎么不进来坐坐呢?”
“不是你们让我们待在外面等你爹吗?”
二人一听,登时互相指责起来。
“老大,你怎么能让客人蹲在外面呢?”
“老二都是你无礼,你忘了上次谁医治好了二娘的疾吗?怎么这么对待恩人。”
二人说着急忙引三人进院中歇息,一前一后端来茶水、嘘寒问暖。
兄弟二人盯着少女,问长问短,眼睛却是一眨不眨。
“裴姑娘你爹,那——是亲生的吗?哦,我是说你们长得也太不一样了。”
“是啊,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我大哥,跟我爹长得多像,那小眼睛,那大嘴巴。”
“你也好不到哪去,你看你跟二娘多像,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娇滴滴的,爹,我心口不舒服,爹,我嗓子不舒服。”
二人说着说着便要斗起嘴来,眼看三个外人在,方收敛了,转身又跑进东厨展现起厨艺。
刘姨看着两兄弟,只是笑呵呵。
刘长硕一心思都不在这儿,看着眼前人眼前物、听着眼前的声音,都会更加想念那个被送往京南郡的女子。
裴氏少女靠近刘长硕,眼瞧着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重情男子神色凝重,不免赞叹。
不过,那东郡的刘益生刘大人真的值得他如此相报吗?明知故犯最后被人抓住把柄,不是他咎由自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