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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真相。
比起崔内人的身份,芳期更加想不明白的是晏迟究竟怎么探知得司马修的具体阴谋,早早把崔内人安排到位,要说来司马修不像如此不警慎的人,会把关键计划告诉无关人员,以至于败露,让晏迟做足了准备,就等着他迈入陷井。
晏迟告诉芳期,其实司马修下令何双图及银叶在清凉苑溺毙太子的详细,连枣玉昌都不知,枣玉昌是昨日才收到了司马修的指令,让她假传太后口令,提供给何双图“押送”保姆尚宫及太子往清凉苑的契机。
晏迟起初掌握的情报仅为,司马修对何双图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收服
何双图虽是隶属于仁明殿的宦官,但他并不负责照顾太子,他没有机会利用下毒的手段暗杀太子,因此晏迟推断何双图只能用更加直接的方法造成太子殒命,但他要污陷陈皇后获罪的同时洗清自己的罪名却不容易,公然在仁明殿行凶的话,就算陈皇后难辞其咎,何双图必遭处死,何双图贪财,却也怕死,这样两败俱伤的行动计划他不可能听令执行。
必会利用太后,使太子离开仁明殿后动手。
但一般情况下,警慎的陈皇后不会只让尚宫和内臣带着太子往慈宁殿,定会亲自跟随,且仁明殿距离慈宁殿不远,正常情况下途中不乏来来往往的宫人,甚至值守在两间殿苑间,负责值守的内卫,何双图当众行凶且成功嫁祸谈何容易?
晏迟令崔内人等耳目,留意何双图的动向。
发现了何双图和端明阁的宫女银叶暗中来往接触。
晏迟便推断银叶也是凶徒之一,那么在司马修的计划当中,薛婕妤会被牵涉进来。
穆清箫又从羿栩口中知闻,司马修建议羿栩今年亲自举行进士宴,且还建议,太后因不得不将太子交给陈皇后抚养,心中一直不满,对羿栩难免有些埋怨,为了安抚太后的怨气,可邀请太后也参与进士宴,召内、外命妇在进士宴当日陪着太后饮谈一日。
晏迟便猜度着羿栩打算的是进士宴当日动手。
从来进士宴,均开明晖园。
仁明殿往明晖园,清凉苑是必经之所,值此季候时清凉苑中少有嫔妃逛玩,更何况当日宫中召开进士宴,嫔妃们除了被陈皇后委以重任的薛婕妤外,都会往明晖园作陪,清凉苑可不就是杀人害命的绝佳场所?
司马修的计划,其实都是靠晏迟推断测演出来,可警慎如他,当然不会把底牌亮给陈皇后和薛婕妤“周知”,只是暗中布局,他相信崔内人能不辱使命。
哪怕薛婕妤没有那般的机警,事态的发展也会按照晏迟的安排进行,太子殿下有惊无险,关键人证枣玉昌会“变供”,何双图被逼无奈只好供述实情,羿栩因潘吉提醒在前,会认定司马修有罪。
但芳期当然不会顺着芳舒的话承认湘王殿下料事如神,并且胆敢在内廷禁苑安插耳目。
她轻轻一笑:“晏郎虽能卜测吉凶,却并非神仙,能洞察所有人的心思,哪能料到司马修竟然胆敢会谋害太子?至于在内廷笼络宫人为己所用,这样的罪行可犯了刺探禁秘往重里追究,逃脱不了蓄意谋逆,舒妹妹可不能这样说,若是引起了官家的误解,晏郎和崔内人可都难逃罪究。”
芳舒结果是“无功而返”。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芳期不用商量晏迟,凭她自己也能想到司马修有何目的。
正是要让晏迟意识到司马修已经怀疑上了崔内人,而且淮王也会立时安排皇城司察部的探子去摸察崔内人的底细,晏迟担心崔内人会露出破绽,杀人灭口太明显,但也许会暗中使人警告提醒崔内人,司马修是打算顺籐摸瓜,察实晏迟笼络宫人为己所用的证凿,坐实晏迟大逆不道之罪。
她送走了芳舒,根本没立时去见晏迟。
今日,晏迟和付英等等在得月楼议事,应当是紧密安排接下来针对淮王的计划,芳期根本不觉得芳舒的“泄露”,值得在这时知会晏迟,她照常料理了料理家务,就将心思用在照看逗哄婵儿这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上了,当午后,婵儿睡着了,她也陪着小憩了一阵。
稍晚,当晏迟回到寝房时,不见婵儿,只见坐着发呆的湘王妃。
“怎么了?今日怎么没抱着婵儿往花苑里散步?”晏迟挨着芳期坐下时,芳期的魂魄都有如尚未归窍般。
天气在一日日的回暖,绵绵的梅雨季节未至,阳光明媚温柔的下昼,此时,芳期总会带着奶母、婢女们,轮换着把婵儿抱去花苑里逛玩,但今天,她竟坐在这里发呆。
芳期抬手揉了揉眉头:“午睡时像被魇住了,提不起精神来。”
她刚才是又做噩梦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睡沉,脑子里却晃过一幅幅的情境,她还明知是在梦里,一切都不是现实。
冲天的火光,哭泣的芳舒,这回她也出现在了梦境里,接受芳舒的质问。
“三姐答应了我要保太子平安的啊?为什么救了太子一回,结果又害太子性命?!”
“稚子有什么罪?三姐也经遇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为何这样的狠心?”
“太子死了,薇儿也死了,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三姐,日后你每当看见婵儿在笑,会不会听见我和我的孩子在哭?”
情境一换,她又看见了汴王妃,被汴王拼了命的推出火海,汴王声嘶力竭地喊着,让闵妃逃身,大火和浓烟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屏障,无法破除的隔绝,当闵妃跑出着火的殿堂,回望时,只见横梁塌陷,发出“轰然”巨响。
她再也听不见汴王,看不见汴王。
她无助的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她回过头来盯着她。
“外子何辜?为什么要杀害他,为什么?!”
“阿期也觉得外子有罪,该当偿命么?”
火光黯淡了。
战场上,闵冰澜被数十支箭簇刺穿了身体,他双膝跪地,手上残破的军旗撑着已经无力的躯体,虚睁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彩。
又是一个人死去。
闵妃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质问仍在继续:“阿期,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么?捍卫河山的将士,他们都死了,死在了辽人的刀下,箭下,华夏九州,再也没有希望,我们都成了亡国奴,亡国奴!!!”
“我当你是知己,真正的知己。”
“阿期,我所有的亲人,爱人,他们都死于你们固执的私仇,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家破人亡,活着的,也永会被异族奴役。”
“我不会当亡国奴。”
闵妃终于又倒在了血泊之中,就倒在了她的小叔父身旁。
芳期这时看着晏迟。
他微微蹙着眉,显然为她的梦魇担着心,他抿着唇角,可这时的他看上去并不显得冷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鼻息的温暖,不用靠着男子的肩头,她也能觉得可靠和安稳。
晏迟在她的心目中,早已不再是冷酷无情的人。
婵儿也从来不会觉得父亲凉薄,让人畏惧,孩子一见晏迟总会乐呵呵,她还这么小,就如此依念着父亲。
“只是被梦魇住了,现在已经缓过神来,你陪我逛逛吧。”
芳期主动拉了晏迟的手。
他们走进清欢里的春光明媚,桃枝梨花相傍的小径,曲曲折折,暗香环绕,燕雀在花枝间嬉闹,狸猫在身边跳跃着陪随,这样的生活,悠然宁静,是被世上芸芸众生都切盼着的美好吧。
杀戮和狼烟,梦境里的血液和哀号,那是地狱。
芳期忽然驻足。
“闵妃的叔父闵冰,很得羿栩信重吧,晏郎打算怎么利用他?”
“如果他不会破坏我的计划,我会说服他离开临安。”晏迟似乎一点不介意芳期这突然一问。
“离开?”
“辽于邓州设榷市,与卫通商,这是莫为刍的主张,他的目的在于助辽廷快速积累财富,以弃军资,尽快使辽廷具备发动全面战的实力,为了暂时维持两国之间和平的局面,我不能拒绝辽国这一条件,只能另想法子破坏莫为刍的计划,你可还记得上回使卫的辽国使臣骨刺机?”
芳期点点头,她虽不知闵冰的离开和骨刺机间有任何联系,不过晏迟乐意详细说,她自然乐意仔细听。
“骨刺机背叛了辽国旧贵族集团,投诚莫为刍,又被辽国贵族视为了眼中钉,但辽主却很认可他的功劳,授予了他主设监察邓州榷市的美差,这就是相当于,但凡有资格进驻邓州榷市的商贾,都需要获得骨刺机签发的入榷令,辽国跟卫国情况有些不一样,他们的富贾豪商,其实都有贵族出身的背景,这等同于,辽主允许了莫为刍**,笼络部分中、小贵族,莫为刍日后就更具备与大贵族集团抗衡的实力。”
晏迟干脆斜倚着一株桃树,抱着双臂,问芳期:“你有没想到什么?”
“邓州榷市设立,却为莫为刍党营获利,这就导致了他与辽国大贵族间的矛盾更加激烈。”
“没错。”晏迟微微一笑:“当今辽主,大有作为,大贵族纵然心怀不满,但并不敢不遵王命,所以我安排了人,居中挑唆离间,为了阻止莫为刍党营继续扩势,大贵族已经联合起来,遣人将骨刺机暗杀了。”
“骨刺机已经死了?!”芳期低呼道。
“死得不能再死了。”晏迟眨了眨眼。
芳期:……
“为什么不直接暗杀莫为刍?”
“因为莫为刍不那么好杀。”晏迟道:“辽主对他很是看重,调拨了精兵亲卫保护莫为刍的安危,大贵族不是不想冲莫为刍下手,是根本不可能成功。”
“莫为刍应该不会吃这哑巴亏。”芳期判断道:“死了个骨刺机,莫为刍的党营中,应当还有人手可以接任骨刺机的职权。”
晏迟又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