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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王妃诞下一女,喜报大早上就送到了太师府。
王老夫人听闻喜形于表,这天竟跟硬着头皮来报喜的李夫人和董大娘子说,三日洗三礼时,她要亲自去湘王府道贺,把李夫人和董娘子闹得面面相觑,着实想不通王老夫人怎么就想通了转性了,突然真心实意的具有了身为祖母的慈爱之情。
也就只有覃逊心知肚明老妻是为什么喜形于表,老太师苦笑着啥都没多说。
洗三之礼,往往只告亲朋,主家人不会写邀帖,但礼数上收到喜报的人家在孩子出生的第三日都会往主家道贺,所以九月初六这一日,湘王府肯定要张罗着请亲朋们吃酒。
大卫又还有一个旧俗,这要是男子娶妻,过三载妻室才妊娩,又还是未得男丁的话,洗三礼时女家就得准备酒水食材,“贴补”男家,男家会用女家供送的酒水食材待客,这样的旧俗其实就是女家对男家表示歉意——真是惭愧啊,我家女儿未能宜室宜家,姻亲千万包涵。
女家示弱,有的男家就会得理不饶人。
哪怕是在平民寒户,婚姻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传宗接代,妻三年有妊且生的还是女儿,男家就算显示对女家的不满,也是合乎礼数的,甚至有的人家哪怕并不敢挑姻亲的理,在席宴上也会故意“挑剔”女家几句,迷信这样一来就能“消厄”,早日得子。
曾经有户人家,挑剔得狠了,女婿根本不出面招待亲朋,闹得前来贺喜的人只能在饮一杯酒后,扫兴而辞。
王老夫人期望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太师府众人这天是按着俗礼,辰正就赶到了湘王府,可王老夫人却见王府洞开的大门前,竟然已经摆着了长龙一般的扎着红绸的箱栊,她心里已经十分讶异了。
只是洗三之礼,不是大宴宾客,按理说王府的大门都不会打开迎送的,来贺喜的亲朋均是行角门,而且来贺喜的亲朋虽说得准备礼物,一般不会这么大的手笔,哪怕就是贵族之家,也多只送些参葺补品,金银裸子,锦绸布帛等应情之礼,还有就是人手一把葱。
洗三礼是替新生儿吉祝,葱偕音为聪,是祝福小儿聪慧,金银裸子则是进财的吉言,总之是预意大于价值,可王老夫人看今日湘王府门前这境况,不知道的还以为湘王是娶新妇了呢。
王老夫人眼见着王府的“下人”,正陪着一个青年后生出来,咦?这后生莫不是镇江侯世子?一定是她眼花了,湘王可是连洛阳王氏都不当为亲朋的,龚家是高家的姻亲,跟湘王府间又拐了一道关系,湘王府总不至于弃了洛阳王氏,弃了高家,反而往龚家报喜吧?!
“那位可是龚世子?”王老夫人问扶着她下车的李夫人。
“阿家眼神可真好,正是龚世子。”李夫人道。
龚达本是和付英还在寒喧的,见太师府的一行人,赶紧前来见礼。
当然,主要还是跟覃逊、覃敬、覃牧父子仨寒喧,道喜祝吉的话不断,偏王老夫人特别的执着,插嘴道:“镇江侯府是也接到了喜报?怎么只见世子不见侯夫人?”
她心里暗忖:这要是湘王把镇江侯都当作“亲朋”先去报了喜,什么沈家、巩家的今日恐怕都会来吃酒了,太师府准备的“歉礼”可不足够,虽然说湘王越是如此越让覃芳期难堪,但太师府今日在席面上下不来台,丢脸的也不仅只覃芳期一个。
却听龚达道:“湘王府喜添千金,可惜敝门并非王府的亲朋,没有得报喜的幸运,但主动来礼贺祝吉是肯定的,正好敝门最近也有添丁之喜,先来贺祝,也希望能沾沾王府的喜气。”
王老夫人听明白了,这是自发来送礼但不吃酒的。
太师府不会下不来台,但她心里着实堵得慌,一来是为主动来送礼却不坐席的待遇,在现今的大卫只有屈指可数的门第,之前洛阳王氏有此风光,现在已经不用指望;再则,龚世子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湘王府得个千金有什么值得沾光的?七娘快临盆了,必定会生个男丁!!!
龚达还没走,晏迟已经迎了出来。
王老夫人这还是第一次受到湘王殿下如此的礼遇,她佯作没听见晏迟对太师府众人那番热情洋溢的欢迎,也同样把晏迟的满面春风定位为是故作姿态,眼睛四顾现在赶来送礼的都是各家各门的宗子嫡长,王老夫人觉得递把梯子上去让晏迟顺理成章显示他对芳期未娩下男丁的不满也算是时候。
手里拄着的鸠头杖,就往前移了两移:“大王快别这样客气了,王妃没那幸数,辜负了大王的期许,入门三载有多好容易有妊却不曾替大王诞下子嗣,敝门实觉惭愧无地,所以今日特按俗规备下酒水肉蔬,用以洗三礼时备下歉愧宴,哪怕大王因为失望而懒陪饮宴,敝门也绝不敢埋怨大王。”
当王老夫人要求准备酒水肉蔬时,覃逊等人无一拦劝,那也是因为风俗使然,太师府确然应该做出这样的姿态,但他们无一觉得湘王会收这些赔情礼,这会儿子听王老夫人竟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连覃敬都觉得甚是荒唐。
倒是晏迟今日一见王老夫人没有“称病”,猜准了这位老婆子怀的是什么心,果然听这番话,他咧开嘴笑得更是开怀:“这许多人都知道本王因为得了嫡长女乐得让好些家瓦肆勾栏代为宣扬,今日会大开王府正门备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文喜钱,于巳正、未正、酉正三时向自愿来祝吉的街坊颁发,凡拿湘王府今日喜钱者,均可至各家瓦肆、勾栏饮乐赏看歌舞,岳家虽是按常俗备下了赔情礼,但本王可不觉得岳家有任何赔情的道理,王妃诞下了我们夫妇的掌上明珠,迟理当感激岳家将王妃许嫁。
迟最钦敬岳祖翁的一点,便即哪怕家中妻室无出,岳祖翁慢说休妻,甚至于不曾动过纳妾的心思,不负白头偕老、甘苦与共的誓言,迟娶得贤妻佳侣,已比岳祖翁幸运百倍了,所以今日非但不能收岳家的赔情礼,理当热情招待各位前来道贺祝吉的亲朋,便是未获报喜却主动来贺的门户人家,虽因本王府中未备下这么多的酒水肴馔,着实为难尽请入府坐席,不过本王也交待了付长史,让韶永厨及沈厨、春风楼等,分别送上好酒佳肴往各家各户,待本王的长女满月礼时,必再邀请诸位,亲自敬酒礼谢。”
王老夫人被晏迟的话准确的击中了心口的陈年旧病。
她从来不曾有妊,这是她此生的最大遗憾,她唯有安慰自己哪怕不能生养又如何?她嫁给了这世上最重情义还最有本事的男子,才招至了上天的妒恨,覃芳期嫁得好,理应也跟她一样,这世上连她都无法赢获真正的美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有此幸运。
凭什么,凭什么覃芳期明明生的是一个女儿,晏迟居然还这样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
王老夫人极其的不甘,但又突然的泄气。
她好像是真的应该认输了,她必须承认世上存在比她,比洛阳王氏的嫡女更加幸运的人,她有如行尸走肉进了湘王府,鸠头拐用力拄在地上似乎都无法让她走出端正笔直的步伐,她麻木地看着陆续来贺喜的人——徐家、辛家、鄂家……甚至连淮王妃也来了。
呵呵,覃芳舒不过是淮王府的孺人,因为收到了湘王府的报喜自己来吃酒祝吉也就罢了,淮王妃竟然也认可有覃芳期这么一位亲朋么?
王老夫人一声不吭地听着看着,亲眼所见湘王确确将那刚出生的女婴奉若掌珠,后来,甚至连据说最得官家信宠的穆清箫也来了,他还带来了天子赐封的恩旨,竟然在今日洗三礼时,就封湘王的嫡长女为嘉颐郡主!!!
晏迟对穆清箫的来,既意外又不意外。
当然会抽一点空闲和穆清箫私话:“我可没张狂得遣人去宫里报喜,徒儿你怎么奉旨祝吉来了?”
“师父如此铺张的替小师妹办洗三礼,羿栩耳朵要不聋哪能听不见消息?至于为什么让我来颁旨嘛,这都是因为宫里那位太后折腾的啊。”穆清箫挑着眉梢笑得很真诚:“小师妹眉眼像师母,骨相却像师父,我想师父定已经想好小师妹的名讳了。”
“岳母取的乳名,叫孟婵,王妃淘气定的昵称为大月亮,我按婵儿出生的时辰和月份,取了子戌二字,日后她的弟弟们都按这名式排序。”晏迟道。
“师父还真是,完全没考虑过按族谱取名了么?”
“讨打是吧,晏家人定下的字辈,我凭什么要遵照,我奠祀过晏家的祖宗么?”晏迟把拳头往茶案上一擂,可眼睛里还是一大片笑意。
穆清箫小小地调皮了下,就说起了正题:“徒儿不敢讨师父的打,倒是故意讨太后的厌恨,师父应当也知道了吧,汴王妃人选已定。”
“我还真没顾上关注这事。”
“是兴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妹妹,闵六娘。”穆清箫笑着道:“原本太后意中的是薛二娘,但薛侍郎却抢先择定了丁家子为女婿,太后想着丁家子没根没基的,倒也不大计较,要说来淑妃、贤妃的娘家都有合适的女儿,太后意在从中择选,不过我建议了建议,羿栩最终择定了闵六娘。”
晏迟很是赞许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