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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大小的小木人,伸直了四肢, 仅露出半截身子, 豆豆眼在谢嘉树和黛玉之间来回瞄着。
谢嘉树第一反应是将小木人重新推入袖中,见黛玉立刻控诉地望向他, 犹豫了一下,索性将小木人扯出来, 放在桌子上。
“……”小木人茫然地看了眼谢嘉树, 自欺欺人地继续仰面躺着装木偶, 一动不动。
黛玉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指, 轻轻戳了下小木人的脸,“是软的。”
她惊喜地注视着谢嘉树, 问道:“这是要送我的吗?”
显然,她与红蕊产生了一样的误解。以谢嘉树的个性,实在不像会玩这样的玩具。
小木人闻言,生怕被谢嘉树抛弃, 立刻绷紧了身体, 无声地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谢嘉树。
谢嘉树接收到他的眼神, 正欲向黛玉解释, 对上她黑漆漆、水汪汪的眼眸,竟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好可爱。”黛玉犹自不觉,支着腮打量小木人,再抬眸看谢嘉树时, 已经被萌到有些醺醺然。
谢嘉树:“……”
同时被两人无辜的视线牢牢盯着, 谢嘉树左右为难, 无奈地咳了一声。
黛玉见他拧眉不语,疑惑地唤了声:“……小哥哥?”
她此时已察觉了谢嘉树态度有异,嘟了嘴:“难道是要送别人的?”
“没有要送别人。”谢嘉树叹了口气,伸出食指弹了下小木人的头,道:“你别装了。”
小木人被他色令智昏的行为震惊了,忙捂住头爬起来,泪眼汪汪地往黛玉那边跑,决意要远离谢嘉树。
他足尖轻点,轻轻跃起,就落到了黛玉的肩膀上,回头用“你坏”的视线无声拷问着谢嘉树。
他本能地发现,谢嘉树对黛玉有一种特别的包容。于是他立刻狐假虎威,趾高气扬地抬起下颔,向黛玉告状:“谢嘉树是坏人。”
谢嘉树好整以暇道:“你前几天才说,谢嘉树是世上最好的大好人。”
小木人有些迷茫,半歪着脑袋回忆自己年幼无知的经历。
黛玉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问道:“这是木精吗?原来木偶也可以生出灵智呀,真神奇……”
谢嘉树对她遇鬼之事印象深刻,担忧她害怕,就含蓄地点点头。
黛玉就伸出一只手,让小木人跳到她的掌心,捧到眼前,好奇地和他说起话来。
两人相谈甚欢。
谢嘉树默默地望着他们,突然有些意动。
贾敏病逝就在明年,书中仅道一病死了,可她如今身子还算康健,自己对于她的死因一无所知。
他若要改变黛玉的命运,贾敏是一个关键。
林家环境简单,嫡支几代单传,亲族均是出了五服的旁枝。就连家中的两个老妾,也是因林如海多年无子,已故老夫人做主指了身边的两个丫鬟。
故而,若不入贾府,黛玉的生活会轻松舒适许多。
小木人如今虽心智倒退,却能凭本能感应吉凶,扬州路途遥远,让他随行保护黛玉,若出现什么变故,也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另一方面,皇长孙生长于宫中,一直想到处去看看。让他跟随黛玉一些时间,扬州富饶,风景宜人,也能满足他出行的愿望。
想到这里,谢嘉树立即传音给小木人:“既然你和小姑娘相处的好,不如去扬州看看?”
小木人:“……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谢嘉树不为所动:“听说扬州有瘦西湖,湖光潋滟,风光秀美,还有千竹园林、茱萸湾、凤凰岛……”
好像还不错?
小木人改口道:“……我考虑考虑。”
……
黛玉得了小木人后,极为喜欢,当天就开始为他裁制新衣裳。
次日,贾敏进屋,见了不免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做起针线来?”
黛玉喜欢读书更甚于针线,如今又年幼,在女红上只能算粗通。
黛玉见母亲来了,放下阵线,起身唤了声母亲。小木人早有察觉,配合着一动不动。
贾敏见她双颊泛粉,眼眸水润如氤氲着一层水雾,显然心情明朗,与听说要去扬州时蔫蔫的模样判若两人。
贾敏会心一笑,在黛玉身边坐下,正好瞧见桌上的小木人。
她一手曲肘支额,一手捏起小木人,讶道:“你何处得来的娃娃,怎么如此逼真?”
黛玉两道目光紧紧盯住母亲,见她把玩过后,才心虚地将小木人接过来,放在针线篓里,解释道:“小哥哥让我带去扬州解闷的。”
贾敏有些匪夷所思:“这谢世子待你怎么仿佛待女儿一般?”
她似是有几分感叹,“样样都替你张罗。”
送走母亲,黛玉不由将相识以来的事情一一回忆。
好似真如母亲所说。
她就自顾自笑了起来。
小木人见没人了,立刻精神抖擞,坐在桌子上继续同黛玉聊谢嘉树:“他每天亥时睡,卯时起,不是修炼就是读书习武,再没有比他更无趣的人了……”
偷眼觑见黛玉正悠然地听着,话风一转:“可是他心地特别好,有责任心,本事大,你别嫌弃他……”
……
林如海一家出发去扬州时正好入秋。
谢嘉树在码头为他们送行。
船舫已停泊在渡口,黛玉白嫩嫩的手指紧紧攥着小木人的裙角,望着谢嘉树唇瓣紧抿,一语不发,眼眶却红了。
不一会儿,泪珠已啪嗒啪嗒掉下来。
贾敏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地给她擦泪:“你父亲前些日子还和我说,你许久没有哭过了!你看,这话就不能说太满,你现在都哭成什么样了。”
黛玉把脸埋进她怀里,肩膀轻轻抽动。
贾敏顺势搂住她,轻声哄着她登船,谁知黛玉却伸手扯住谢嘉树的袖子,紧紧攥着,跟耍赖似的。
贾敏就见谢嘉树任她拉着,语调轻柔地劝慰她,比她这个母亲还有耐心。
黛玉平常并不会如此,于是贾敏挺严肃地思考,这是不是就是恃宠生娇?
黛玉登船时眼圈红红的,如一个小可怜般,进了船舱就不肯出来。
船缓缓行驶起来。
林如海打开小窗,迎风眺望着渡口方向,见谢嘉树的人影渐淡,赞道:“嘉树可真是好孩子。”
贾敏:“……”
你可长点心吧。
……
这一日,谢嘉树被九皇子宣进宫。
秋高气爽,晨光初起,光线暖融融地铺展下来,却无法掩去九皇子眼底那一抹阴翳之色。
见谢嘉树到了,他将事情原委说了一下。
薛皇后听闻太子薨逝的噩耗,一时无法接受,缠绵病榻整整三月。近日皇后神志终于清醒,忆起太子,悲从中来。
因皇后向来笃信清虚观苏道长,故执意宣他进宫,为太子祈福,并做九九八十一日道场。
“不知是否欺世盗名之辈,哄骗母后的。”九皇子自从见过谢嘉树画符一蹴而就,就对清虚观极不信任。
但薛皇后好不容易有个寄托,他不忍打破她的希望。又顾虑重重,既担忧其中有何陷阱,又生恐皇后被蛊惑。
他在圣元帝面前扮演好儿子的角色,已经花费他不少心力了。
谢嘉树随着九皇子进入东宫,就见一名身穿天青色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立于殿中,神情怡然,一派高人风范。他身旁的几个道童正忙忙碌碌地准备法案和一应物事。
薛皇后落后于两人几步,很快也到了。
她乘了一顶凤舆,在仪仗和宫人的前后簇拥之下,缓缓现身。宫女、太监纷纷跪迎。
那道士施施然地携道童向皇后躬身行礼。
皇后的面色十分苍白虚弱,被宫人搀扶着下了凤辇。九皇子也过去扶她,她仿佛如梦初醒,才发现了九皇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那道长似乎擅长揣摩人心,咳嗽一声道:“皇后娘娘,太子生前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但若是有我为他疏通地府,必然能减少很多不便。”
皇后听了,果然很欢喜,让苏道长可以开始了。
谢嘉树知晓太子魂魄不存,并不相信他,故听他自称生魂可入地府,心情十分平静。
一个小道童站在谢嘉树身畔,见他面色平淡,似有不信,不由轻声对谢嘉树强调道:“我们苏道长与地府交情深厚,灵魂出窍可直达地府,面见鬼差……”
这时,苏道长动了起来。他立于坛上,闭上双目,举剑舞动,动作行云流水,仙气飘飘,让观者目醉神迷。
突然,他大喝一声,突然全身一哆嗦,双眼发直,竟似魂魄已脱离肉身。
满宫的人无不被他震住,目露崇敬。
谢嘉树目不斜视地站在一边,见状不由用手指抹过双眼,凝目望去,就见那道长的魂魄与身体严丝合缝,好好地呆在身体内。
高端骗子?
身畔的小道童满脸神往地感叹道:“我们道长现在应该已见到太子了,定能保太子在地府继续安享尊荣。”
九皇子见做法开始,静悄悄地踱步至谢嘉树身边,闻言问谢嘉树:“你灵魂能出窍吗?”
小道童以为贵人是询问他,又茫然又羞怯地答道:“我……我还只是一个小道童。”
九皇子并未注意他,见谢嘉树点头,他双眼一亮,继续问道:“那你能去地府吗?”
小道童:“……?”
谢嘉树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