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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璟国大野郡,渚县以东的一处官道上,迎面奔来一群衣衫褴褛之人。
为首的正是一身璟国吏服的张策,此刻高髻也是有些散乱,正不断催促着众人加快脚步。
“策君,我真的再也没有气力了!”
说话之人说罢也不管路上尘土飞扬,直接躺倒在地,气喘如牛。
张策见状本想呵斥几句,但看他面色惨白,众人的眼色也是希冀不已,心中明白乡人们本就体弱居多,如今奔逃大半日,能坚持到现在已是颇为不易。
念头转动间,张策将躺倒之人扶起,说道:“众位乡党,我等去路边的丛林里歇息片刻。”
“呼~~”
几个年纪稍小的人听闻可以休息,不禁欢呼出声,急忙上前帮衬着扶起同伴,向林中走去。
只是仍有十数人不为所动,只拿眼看着张策。
张策看出了这些人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几位叔伯,莫要担心,此刻不过未时,离校验人数,清点农具还有近一个时辰,平日里乡人们耕作的田垄本就偏僻,难有兵士去那处巡查,等他们发现异样时,天色已经黑了,此地又多是山林,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寻不得我等的。”
听完解释,一行人中又有人问道:“兵站是有战马的,这几日我可瞧的清楚,这些畜生吃得比我们好多了,我们奔了一天,那些战兵骑马不消一个时辰就能追上我们。”
被此人一说,众人又是一阵担忧之声。
“哈哈,大家且安心,今日一早我便给这些战马下了利泄之物,此刻怕是已经驮不了人了。何况他们根本料不到我们会向东走官道。”
这下众人卸下顾虑,纷纷钻入林中休息。
“张友,过来。”
张策安排众人休息后便挥手唤来一人。
“大兄,寻我何事?”
来人矮矮胖胖,虽然一脸疲累,可听得张策唤他,仍是强打着精神。
“张友,你寻几个年轻的同伴,给大家寻些浆果来,再拾些干柴,夜中寒冷,不烤火可不行。”
“好嘞!大兄放心吧!我这就去。”
张策见张友拍着胸脯答应,微笑着点点头,低头之际瞥见一幕,又说道:“张友,你等会儿。”
说罢便将脚底的布鞋脱了下来,扔给了发愣的张友。
“你的鞋已经不堪再穿,换我的吧!莫要推辞,作为大兄,我也从未对你有过照顾,更要你为乡人们做事,希望你不要记恨。”
“哈哈,大兄勿说那些矫情的话于我听,我娘死前便嘱咐我,大兄是做大事的人,万事听大兄安排,能为大兄做事我开心着哩!”
张友说罢将布鞋抱紧,行了一礼,转身便吆喝着几个相熟的年轻人做事去了。
张策看着一行人进了树林后,便赤着脚寻了个树干靠着休息,与乡人们不同,除了体力外,他还得计算着更多的事情。
对不住王武了,逃了这么多人,亭长定要寻他的麻烦……
兵站粮食管的太紧了,花了钱币也只能弄些粗黍……
希望张友他们多寻些吃食,不然乡人该没有气力赶路了……
张策如此想着,不一会儿睡意上袭,背靠着树干睡着了。
………………
“大兄……大兄……大兄……”
听得人声,张策猛然睁开双眼,眼神森然吓得面前的张友急忙噤声。
待醒了醒神,瞧清楚张友,便开口问道:“回来啦!所获如何啊?”
“呃……大兄,这周遭也无甚果树,仅仅寻到些野柿。”
张友低着头,边说边将几个品相不堪的果子还有一双布鞋递了过来。
“唉。”
张策叹了口气,接过布鞋,将果子又递还给张友,说道:“我不饿,将这些分于乡人们吧!”
“大兄,你不如吃些身上的黍米吧!我们都是些粗人,饿不死就行了,也吃不上这个。”
张策抬头看着张友关切的目光,本来呵斥的话语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友我弟,这些黍米是人心,现在吃了,人心就没了。”
“你去和乡人们说,就说我这里的黍米,待到了尽河边便让众人饱餐一顿。去吧!”
说罢便甩手让张友去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乡人们的欢呼声。
听到声音的张策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发现那双满是泥泞的布鞋已经被擦拭一新,甚至还带着些体温时,不禁裂开嘴,笑了笑。
众人疲于奔命,不一会儿便各自睡去,一夜无话。
………………
“来人啊!来人啊!张铁……张铁……他好像不行了!”
求救声一早便将众人唤醒,张策拨开围看的众人,看着眼前倒地之人。
面色死灰,口吐白沫,气息微弱,四肢垂地,已是不省人事了。
张策见识更多,一见这人的模样,心里便有了几分肯定,向求救之人问道:“他除了野果,昨天还吃了些什么?”
“蘑菇,对……张铁昨天饿极了,自去寻了些蘑菇,我问他讨一点,他却几口吞了,平日里我待他如兄弟,谁知他……”
张策见他说得咬牙切齿起来,不耐地打断道:“好了,我也曾见他搀着你走路的。”
见那人嗫嚅着退开后,张策刚欲再检查一番,却听到边上有人说道:“明明有吃食,却非要我等挨饿,早些拿出来,张铁也不会吃那毒蘑菇。”
“张牛,你个鸟人,说什么呢!?”
不待张策言语,张友已经发作了,冲上去便要和出言讥讽之人扭打,那个张牛也不甘示弱,还好被众人给拦了下来。
“够了!!!”
一声大喝让众人停了下来,张策威信已久,此刻真正生气时,面目含煞,谁也不敢造次。
扫视一圈,张策沉声说道:“黍米有限,只得到了此番目的地才能饱食,至于张铁,我说过,带你们所有人离开此地,他就算死……”
说话间张策矮身将倒地的张铁背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大声说道:“也要死在我张策的背上。”
张友拿眼横了一下脸色煞白的张牛,便去追自家大兄了。
众人见状也纷纷跟随,一行人的奔命之旅在经历了一夜休整之后,重新开始了。
……………………
“大兄,我帮你背一会儿吧!”
“大兄,休息一会儿吧!”
“大兄,喝点水吧!”
……
一路上,张友一直用诸如此类的言语,试图为自己的大兄减轻负担,直到张策出言喝止,这才作罢,不过看着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消张策一点头,便能屁颠颠地接过这百八十斤。
张友不再说话,一行人沉默无声,只管咬着牙赶路,唯有草鞋与土地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沉闷但坚定。
如此不曾休息,赶路了大半日,终于在翻过一片高地后,看到了远处的一条渺茫大江--尽河。
“诸~位~乡~人~”
一日不曾说话,负重疾行之后,莆一开口,竟是有些嘶哑失声。
急急咽了口唾沫,待喉咙稍适,张策又开口说道:“诸位乡人,不远处便是尽河,很快我等便能脱离璟国的牢笼。”
话音刚落,之前被唤做张伯的便问道:“策君,不知何时有船接我们回乡呢?”
张策点头回应道:“乡人们有所不知,璟国三月前颁布的新《田律》,禁止尽河沿岸打渔,并将这些渔民迁往西北拓边,是以尽河边此刻已经没了人烟,我等只需要寻到些舟船,便能顺流而下,去往此行的终点。”
“我在县里的酒馆里听那些说书人讲起,那里人有其田,只交十一之田税,再无其他杂税。”
“即便是我等流民,也只需交满三年的十三之税,便能买下租田,获得户籍。”
“那里能让我们逃离牢笼,重新开始。”
张策希冀地望向了远方,笑着说道:“那里就是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