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算势谋利

工农雁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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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冉和樊云天离开建安城的第十日,正是华夏游戏世界中的小暑。这天天上惊雷阵阵,人间遭受着滂沱大雨。

    在建安城往南十里的一个行亭外,两具尸体身上的血液被雨水从刷得一干二净。死者为男性,是两名卖杂货为生的游荡商贩,一名大约五十岁上下;一名还未过而立之年,是那种在社会中最为普普通通的百姓,可以说与凶手毫无瓜葛,但此刻他们胸口中刀留下一个三指宽的伤口,皆因为老人口中的那句‘十全十美’

    “人我可以带走了吧?”小侯爷卫宁问。

    上官秋桐双手负后看了看地上被雨水冲刷的尸体,再瞧了瞧紧握匕首的卫宁。这个当初杀第一个人还瑟瑟发抖的贵公子哥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视人命为草芥、认为杀点人再正常不过不必惊慌失措的呢?当然上官秋桐也懒得管卫宁的心里是如何变化的,他只需要知道小侯爷杀了人,并且可以将这件事拿来威胁户部尚书就足够了。

    “小侯爷请便!”站在行亭里的灰袍老人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一身湿透的白衣年轻公子走回行亭,他要带上杨春花一起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但为何这个一直都被自己的属下和老人拘押在身边的红衣女子此刻的表情是那么的古怪?她不是应该很害怕么?此刻怎么能像看戏般将双手环抱胸前一脸玩味的盯着自己呢?

    卫宁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向她伸出了手,“春花我们走。”他说。

    “好啊!”她展颜一笑,“小侯爷先把刀子给我咱们一起去你府上。”

    卫宁心中更加疑惑不过还是将匕首递给了眼前的红衣美人。

    “我爹还不知道咱俩的事情,”他解释道,“现在你还不能跟我……你放心春花我回去便和爹爹说明,让他答应咱们的婚事。”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小侯爷,”女人接过匕首看着上面的刀刃道:“我说的咱们是包括他们一起。”她用匕首指了指上官秋桐和卫宁的随从。

    “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他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但还是不愿意承认又问,“春花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去告诉尚书大人他家儿子杀人了啊!”她仿佛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然后没忍住笑得花枝乱颤。

    他看着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这才终于明白,她和他们其实是一伙的,原来自己不惜背上命案也要解救的心爱女人不过是在和他们演戏,他想将她拉出火坑,却没想到原来人家是挖个火坑让自己跳。

    “为什么?为什么?”贵公子仿佛是头受了伤的野兽愤怒而可怜,他猛烈的摇晃着红衣女的双肩问:“我卫宁对你一往情深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春花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去你家就知道咱们为何要这样对你了,”红衣女用一只手捋了捋公子哥滴水的头发,“告诉你个秘密哦!其实我是一个冒险者不叫杨春花,以后可不许喊错了。”

    他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地上,只看见灰袍老人打了个手势命令道:“带上他走吧!”

    ******

    侯爵府被笼罩在一片大雨中,黄豆大小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哒哒作响。户部尚书卫澄海盯着院子里那个被淋成落汤鸡、一身是伤、跪在地上嘴唇发白的儿子愣愣出神,他身边是一直微躬着身子的建安知府黄光培。

    卫澄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是个草菅人命的杀人犯,要说卫宁是个既嫖又赌还欺压百姓的纨绔子弟他相信,他也能够接受,侯爵府的家底还养得起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但如今有人告诉自己他儿子是个杀人犯,非但是个杀人犯,还是一个为了一个烂**杀了数十人的多情杀人犯,这让他卫澄海如何能接受?

    卫澄海还想着刚才那一幕,几个人和自己的儿子急匆匆的走到了自己的明前,那个身穿灰色补丁袍子的老狗居然轻描淡写的说‘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尚书大人——你家公子杀人了。’

    卫澄海原本不信,或者说就算他的儿子杀了人,也大可以关起门来自己教育,还轮不到你一个太子身边的走狗指手画脚。他本想说一句本官知道了让门房送客,然而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将卫宁杀人的画面拨弄在空中一一展示给他看,这是一个冒险者,他们天生具有很多神通,其中一个神通就是可以将你做了些什么事给记录成画面保存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而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向那个烂**苦苦哀求,他莫非以为这些挖坑的人还会大发善心放过他么?卫澄海如遭雷击,倘若这份证据被递往府衙公堂和刑部怎么办?如果事情一旦坐实并记录在案,这是要他卫宁项上人头的,就算是他卫澄海贵为户部尚书也保不了自己的独子。

    他们离开的时候说了一个法子可保小侯爷安然无恙,具体怎么做就由黄大人和尚书大人详谈。

    于是卫澄海只能目送这些针对自己的人平平安安的离开,然后遣开了下人抄起木棍将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打了个半死,只留下他母亲躲在院子角落地偷偷抹泪。

    茶几上的茶水早已冷却,身穿官服的花甲老者还在耐心的等待着尚书大人的决定。

    突然间天空传来‘咔嚓’一声惊雷,将神态有点萎靡的卫澄海从沉思中惊醒,这个只有不惑之年但头发已经花白的高官长叹了一口气。

    “还不将这个逆子带下去关起来?”他大声向站在院子角落里抹泪的风韵妇人吼道。

    妇人赶忙走到卫宁身边将一身是伤的儿子搀扶起来,然后母子二人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院子。

    “大人息怒,”黄光培提醒,“这事儿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您如何做决定。”

    “你们费尽心思害我儿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冲本官来的,”卫澄海厌恶的看了知府一眼,“说吧!黄大人需要我卫某人做点什么?”

    “大人别误会,”黄光培尴尬一笑,“卫公子是下官看着长大的,怎么也算是我的晚辈,做长辈的又怎么会陷害自己的晚辈呢?如今卫宁犯下这罪行我黄光培肯定是要竭力保护的。”

    “?哼!当不起,”卫澄海冷哼一声后又道,“知府大人没有带差役上门便是给本官面子了,黄大人咱们也没有功夫闲谈你有话直说。”

    “只需要卫大人做一件事,”黄光培摩挲着手指头,“这件事对于大人您来说轻而易举,就是以户部财政短缺为由向太子殿下启奏,将北漠军的军需钱粮减半。”

    他盯着这个面色有点蜡黄的府官看了半天然后哈哈大笑,最后卫澄海愤怒得一掌拍在茶几上。

    “黄大人、黄知府!边塞军需的分发是朝廷大事,堂堂百万北漠军的生死也是你这等阿谀小人可以掌控的么?”

    “下官区区一京都知府如何敢涉足朝廷大事?”黄光培半点也不生气还是微躬着身子笑着说,“下官只是带个话而已,主子还说大人其实不必担心陛下回京后追责,这几年工部修缮河工、陛下的行宫建造、旱涝赈灾、礼部的祭祀、人才的选举、兵部地方兵的军饷哪一项不从户部拿钱?这些在各部案册上都是是有记录的,户部开支不小大家有目共睹,各部门都可为大人作证。再说了批阅折子的是太子殿下大人只是据实启奏而已。”

    “你可知道如果这道折子一旦批准,那北漠的战场之上会有多少人会忍饥挨饿么?”卫澄海强压下心中怒气,“就为了你们的一己之争,就让数百万北漠军无辜挨饿?别忘了他们是保卫国土驻守边关的战士。”

    “大人能否让下官说一句不该说的?”黄光培请求道。

    “讲!”

    “依下官看来,那百万北漠军倒像是窥视京都的虎狼,北漠王拥兵自重就怕有朝一日挥师南下…….”

    “你们……你们……”卫澄海指着这个卑躬屈膝的府官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啊!好得很!以朝廷的名义削减大皇子殿下的军需让他不得不削减兵力,以后太子殿下登上大典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好一番算计!你们可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非王臣么?我来问你黄光培,这天下的兵马归谁所有?倘若那洛汗国一旦犯我国境又是谁来阻挡?”

    “大人慎言!”黄光培小声提醒,“皇上如今龙体正状怎能提太子继位一事?这天下的兵马自然是归吾皇所有,我大锦兵强马壮国力雄厚,量那草原蛮子也不敢有任何觊觎之心。至于北漠王是不是拥兵自重用不了多久自会有所定论,大人、下官只是为您和公子作想,别让卫府和公子摊上这场无妄之灾,有关此事大人不用立即答复,明日早朝结束太子自会召您前去商议。”

    “你们设计圈套让我儿杀人算哪门子为我作想?”卫澄海想,“还无妄之灾?小兔崽子做了这事就算被砍头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卫家就这一独苗,断了香火我卫澄海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你先去吧!”户部尚书卫澄海下了逐客令,“明日早朝结束本官自会给殿下一个答复。”

    “大人英明!下官告辞。”

    知府黄光培躬身抱拳退着出了大堂转身离开,卫澄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感受到了这些人就像这满院的雨水真是无孔不入,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大得多的朝廷钱袋子失去了愤怒,最终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满脸颓废。

    ******

    大漠孤烟直身穿金色的龙纹甲站在船头,与手撑栏杆的锦辉帝一起看着岸上正躬着背、几乎是在爬行的纤夫沉默不语。

    行船延着困龙江逆流而上,遥远岸边的纤夫们拉着这艘有着两层阁楼的行船无比吃力,他们虽吼着震天的号子,身形却佝偻得如同一群最卑微的蝼蚁。

    “这幅画面你觉得如何?”过了好半天锦辉帝才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们很辛苦,”大漠孤烟直坦言道:“但这是他们选择的活计,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收到报酬后其实说苦也不苦。”

    “我还以为你要来一句百姓生之多艰呢!”锦辉帝用手掌轻轻拍击着船舷栏杆笑道:“很多文人墨客在看到这种画面就要抨击朝廷了,认为朝廷君主不顾百姓死活感叹世道不公,殊不知很多事情皆是知易行难,他们来几句悲天悯人的话语倒是轻松,但要去实实在在的改变一个世道又何其艰难?这些人能看到世间的疾苦,但未必能改变世间的疾苦;这些人可以看到岸上的百姓肩上的纤绳,却看不见船上的人其实也在拖着一艘看不见的大船负重前行。”

    “臣是战士,”中年汉子回答,“战士用刀不用笔,在臣的眼中世间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忙于农活的农夫、行走于各城的商贾、做着各种工艺的艺人等、他们的生活好坏皆是自己说了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付出一番努力就能得到一番收获,哪怕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却不能怨世道不公。不公二字在臣看来是剥削和欺压,这个时候臣也大概不会抨击只会出刀,有人欺压别人臣便会对那个人出刀,倘若是这个世道压人臣便会对这个世道出刀。”

    “好一个对世道出刀,”有一双狭长眼眸的中年人转过头来望着另一个中年人道:“龙行将军果然心怀大志,如今看来这套龙纹甲朕赐给你算是再适合不过了。”

    “谢陛下隆恩!”大漠孤烟直抱拳行礼。

    “免了那一套,”李启尚摆了摆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来问你,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一个压人的世道是我所为,孤烟帮主你会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么?”

    他注意到了他没有用‘朕’自称而是说‘我’。

    “我会出刀,但我没有那个机会。”大漠孤烟直笑道。

    “哦?”锦辉帝李启尚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觉得我会先杀了你?”

    “并不是,我实在是想不出任何一种理由向一个心怀天下励精图治的皇帝出刀,陛下是拉着这个世道巨船前行的那个纤夫,大锦朝廷的官吏背上也背着股股纤绳,事实证明因为有你们的努力才会有今天大锦百姓的安居乐业。”

    “不愧是冒险者,”李启尚将手搭在大漠孤烟直的肩膀上,“你知道吗龙行将军,如果有一天朕一旦可以以‘我’自称了后,就一定会和你们一起携手闯荡江湖,那个时候你叫一声启尚大哥,我称你一声‘孤烟’老弟,咱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该有多好。”

    他继续望向远方的青山眼里满是向往之色。

    “哎!”头别玉簪身穿白色暗纹龙袍的锦辉帝长叹一声,“只是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朕需要先将整个西面的草原打下来再说,与其让那洛汗的豺狼们虎视眈眈觊觎我大锦,还不如咱们主动出击将他们一举歼灭。治国之事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仗下来不知道朕还有没有时间和你们笑傲江湖了。”

    大漠孤烟直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身心都有点疲惫的NPC汉子,世人皆以为皇帝好,但又哪里能想到要做个明君其实很累呢?

    “臣想陛下大概已经胸有成竹了,”大漠孤烟直道:“此次南巡期间南方的各郡县粮草人丁皆充沛,补给物资可由水路两路运向哀牢关和西凉城,臣略微统计了一下,目前西凉、中山、峦石、三郡的物资就可支撑百万大军维持一年的战事,如果加上整个南方的大小郡县城市的物资补给的话,我大锦军队在草原上奔驰三年也不在话下,只是北方的情况臣并不清楚。”、

    “北方有大皇子坐镇,那些北的门阀世家对他们的广漠王可是支持得很,而如今令弟也在去往北漠的路途上,他大概能带回一些情况,关于北方的边境朕并不太过担心,朕担心的是祸起萧墙。”

    “祸起萧墙?陛下是指……”大漠孤烟直大概能猜到什么只是等锦辉帝确认。

    “如果在两国战事期间朝廷发生党争而内乱,这对于锦国来说是岌岌可危的,对于锦国的百姓来说是不幸的,如果朝廷势力携带着各城官吏和帮派相互争权夺势,饱受动乱之苦的就只能是各城的百姓,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在国战期间发生这样的事件的,只是很可惜它似乎正在酝酿。”

    锦辉帝还有些话没有往下说,比如他在葫芦峡遇刺一事究竟是谁所谓呢?是太子?大皇子?还是另有其人?皇城司的人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这事他虽然并未再次提及,但却如鲠在喉不拔不快。还有他没在京城期间,太子可是醉心于拉帮结派,将治国之策的学习抛到了九霄云外啦!

    “如果是在和洛汗国交战的时候,咱们国内再发生内乱争端这就相等于自乱阵脚给了敌国的机会,陛下所言极是这事是一定不能发生的。”大漠孤烟直深以为然的说道。

    “所以,”李启尚又回头望向了中年汉子,“朕这次南巡有两个目的,一来是看看南方的边防兵马准备战事;二来看看自己以前最信得过的人在朕离开京城的期间将会如何办事,喜忧参半、喜忧参半啦!”

    “陛下不必忧心,”大漠孤烟直安慰道:“有关出兵征讨洛汗国一事可以先缓一缓,将朝廷潜在的争端先处理好再说,咱们攘外前先安内这样就能除去后顾之忧。”

    “哪有那么轻松?”锦辉帝自嘲一笑,“朝廷党争历来皆有,倘若是大臣们相互争斗制衡作为君主其实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大臣们如果一条心亲如兄弟合起伙来对付皇上,头疼的就只能是君主。但眼下是要打仗了,打仗的时候就不应该出现党争,况且党争是大臣们的政见不合,皇子不能参与进去争权夺利,况且……况且朕的时间并不多了,恐怕等不到安好内的那么一天。”

    “他这是何意?”大漠孤烟直暗想,“什么朕的时间不多等不到那么一天?难道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么?”

    锦辉帝李启尚却是看出了大漠孤烟直的疑惑只是微微一笑。

    “你不必多想,”锦辉帝道:“朕刚才说的话你听过就是切不可对别人提起,知道朕为何要对你说这些么?”

    大漠孤烟直示意自己有所不知,李启尚开始往船头走他跟在他身后。在船甲板上摆着一个极大的四方茶几上面摆满了很多瓜果,这时候宫女和护从们都远远的站在船的两侧,锦辉帝随手抓起一个苹果在手上抛着。

    “因为你是一个冒险者,”他接住了苹果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圆圆的小东西,“你们看待这个世界就像朕此刻看待这个苹果一样,仿佛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而朕需要这么一个局外人来做这些事,别人也许能做却未必做得好。”

    “为什么选择我?”中年汉子问,“比我有本事的冒险者多了去了,陛下为何偏偏看中了我?”

    “第一你有能力办理这些事;第二你不受利益驱使能深明大义。有关于第一点很多冒险者和我们都能做到,但第二点就只有极少的人才能做到了。还有最重要一点——朕很信任你,这种信任并非是葫芦峡你们救驾一事而产生的,而是冥冥之中的什么安排,朕说不出来是为什么,所以才赐你‘龙纹甲’封你为‘龙行将军’代天子行事处理个地方势力和事务。”

    “谢陛下隆恩!”大漠孤烟直同样只是抱拳并不磕头致谢,“臣定当竭尽全力稳定南方局势为陛下分忧。”

    “将你们冒险者和咱们的人成立的帮派控制好让他们结成一股绳,这些人是咱们大军的后备力量和后勤保障,朕的那些文臣武将瓜葛太多了,无法心无旁骛的处理好这些事情,有时候和冒险者打交道还需要你们冒险者来做。”

    “臣领旨!”大漠孤烟直抱拳领命。

    “这样朕北归就放心了!”锦辉帝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苹果狠狠的扔向了滔滔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