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龙抬头仙人坠

工农雁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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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荡荡的,好像是罩在大地之上的一汪湖水。世人如同湖水中的鱼儿游荡于飘萍涟漪之间,几分悠闲几番忙碌;时而欢快时而悲苦;随波逐流漂泊一生。

    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忙碌的人没有时间去想,悠闲的人想也想不明白。这种炸脑袋的问题应该留给疯子去解决,人首先要想的是应该如何活,以及应该怎样更好的活。就好比天的另一面的这些神,一心只为行大道,哪管人间是与非。

    湖面之上气象万千,南有衣襟飘飘的绝美仙子在琴声萧瑟中翩翩起舞;北有威风凛凛的神将在鼓角争鸣中列队操练;西有身披袈裟的和尚在闭目念经;东又有一袭道袍的道士们在炼丹画符。在湖的最角落处,有青衫儒士在为蒙童讲学;又有破帽乞丐生火做饭。

    突然之间画面禁止,湖面上的岁月河流不再流淌。大湖之上有处空间开始荡漾,之后便处出现了一道裂痕,三个庞然大物凭空显现,他们分别是一僧、一道、一神将。

    “这次叫花子算是尝到苦头,这老不死躲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啃鸡腿好大的胆子,大圣就该将他这一脉的徒子徒孙统统赶离苍生湖,免得将这一潭湖水弄得乌烟瘴气。”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头戴莲花冠的道士叹了口气又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矣!”

    “臭牛鼻子少他妈来这一套,”额头上有只眼睛的神将骂了起来:“你将这道理去讲给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听,老子听着头疼。”

    “好吧!”老道也不生气抚须而笑,“简单来说就是老叫花子不明天道愤世嫉俗,这下好了被禁足迷障云不知几时才得以出来咯!”

    三人刚好了路过那堆如同蚂蚁般大小的乞丐旁边,三眼神将对着脚下的乞丐们吐了一团唾沫。

    “呸!老不死活该!最好关在迷障云里永远都出不来,和那个同样愤世嫉俗的酸书生一起指天骂地,只是可惜了他的那个得意弟子。”

    “性空缘起,阿弥陀佛!”袒胸露乳项带金色佛珠的僧人双手合十低声念道。

    “和你们一起行走,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但无趣得很,无趣得很啦!”三眼神将抿了抿嘴唇大踏步往前。

    一道一僧相视苦笑,?这一路下来同行之人越来越少,昨天离开的是酸书生、今天离开是穷乞丐,明天呢?明天离开会不会是自己?

    湖心中央漂浮着一具巨大且绝美的人面雕像,她双目紧闭眉头微皱仿佛是一个只将头露出水面的睡美人。三尊神奇往湖心的巨大人面雕像走去,湖面貌似有无穷大,每跨一步就好像走了千万里,同样每跨一步他们的身体就会变得更小,然后三尊神奇也和湖面上的那些小如芥子的仙人们一般最后再次凭空消失。

    岁月河流再次流淌,行大道者依旧在不停的赶路;仙人们依旧在干着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青衫儒士偶偶抬头看了看天空,希望自己的先生能为自己解惑;而头戴破帽的乞丐们呢?他们正在煮一锅稀粥等着老头儿回家吃饭。

    ******

    苍穹之下便是人间事。

    在御剑宗静心阁的三楼,安冉将双手撑在护栏上看着前方的人字溪,雪白的溪水在凉亭处分叉露出一抹青黑色的石头,就好像叶鸿老人身前的胡须一般潇潇洒洒的流入了水潭。青年听着风吹飞檐下的风铃声陷入了沉思。

    “去黄泥镇和跃溪镇一带斩杀妖物鬼魅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安然想,”这算是NPC的一项任务咱们接了就是;挑选一些泰安帮职业为剑客的帮众上山习剑,只要学费不是太高的话……也可以接受,毕竟人员可以由自己挑选信得过的兄弟,学到了一些技能增强的也是泰安帮的实力。但叶鸿说到的第三个合作:带着大批的泰安帮帮众和唐佩一起去葫芦峡驻扎,听命于NPC唐佩做事,这就是有点耐人寻味了,听命于什么?又做什么事呢?”

    安冉收回视线转过身,面对正和大漠孤烟直轻声交谈的叶鸿。双鬓生出黑发的高大老人停止了为大漠孤烟直介绍怀桃山的风景和典故,和善的望着身披遮颜袍的年轻人。

    “怎么样?”叶鸿问,“安然老大可是考虑清楚了么?或者说还有什么顾虑直说无妨。”

    “叶掌门提出的一二条合作咱们都没什么问题,毕竟做任务得报酬;学技能交学费天经地义,我们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但有关于第三条要咱们去葫芦峡……”安冉摩挲着手指,“你老人家至少得让我们知道去那里要干什么吧?”

    “事关重大,”叶鸿胡须而笑,“抱歉!我只能对安然老大和孤烟老大透露一点,咱们这次去葫芦峡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保护谁?为什么是葫芦峡?”安冉本想脱口而出但他忍住了,“既然这NPC老人不愿说,他就必定不会把咱们当自己人问也白问。”

    “好吧!叶掌门至少没叫我们去杀人。”安冉笑着说,“这事我听孤烟老大的,毕竟涉及到合作的事情需要帮主点头。”

    “行!”大漠孤烟直用左手拳头击向自己的右掌做出决定。“我们接下来就去做准备,对了关于这次合作咱们可否签署契约?”

    叶鸿被问得一愣,这个身为御剑宗掌门的NPC,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冒险者要和自己签署什么契约,不过再一想他就恍然大悟。

    “哦!忘记了你们是冒险者,”老人轻轻地拍了拍脑门,“对于你们冒险者来说这算是在接一个任务吧!第一个条和第二条都可以立契约,第三条不能行文于纸,只能靠咱们彼此之间的信任。”

    “信任你妈啊!你这老王八蛋很讲信用么?”安冉面不改色的想。

    而大漠孤烟直则是收到了系统发放任务的消息。

    系统:收到任务‘为民除害’任务介绍:不知何时黄泥镇和跃溪镇出现了大量的鬼魅和妖物,这些妖物昼伏夜出残害百姓弄得人心惶惶,你受叶掌门之托去黄泥镇和跃溪镇为民除害。任务属性:团队;任务等级:平常;任务难度:困难;任务奖励:银币50枚、帮会声望100;接受/放弃。

    系统:收到任务‘上山学艺’任务介绍:你受叶掌门的邀请,挑选帮众前往御剑宗学习剑术,(注:学习剑术的成员只能是本帮中的剑客,成员不超过20名,每位成员需缴纳学费银币5枚。)任务属性:团队;任务等级:稀有;任务难度:简单;任务奖励:中级剑术技能;接受/放弃。

    中年汉子毫无犹豫的选择了接受,毕竟这是对帮会有好处的事情,第一个任务那就是杀怪升级领奖励;第二个任务就是让帮会成员学技能提升实力虽然需要花费一笔费用;第三个任务虽然没有契约也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但如果不答应的话,那么第一个和第二个任务也无法接到。

    其实第三个任务才是核心,这也是叶鸿会选择和这个由玩家成立的泰安帮合作的原因。为什么不用原来与童齐贞有瓜葛的响马帮或者是别的帮派?拜托!那些帮派的NPC们既没有泰安帮的实力,也没有泰安帮的玩家们胆肥。

    之后老人便带着三人一路闲逛闲聊,他们走过了御剑宗的很多地方,在试剑堂观看了御剑宗弟子的剑术,又去了藏书阁的楼外驻足,安冉碰见了从楼里出来的童齐贞和马志,双方微笑着抱拳打了招呼后便一起加入了队伍,接下来他们又去了凉亭和一线天看山景,最后御剑宗掌门才一路将他们送出山门。

    回到泰安帮的时候金乌坠地,这一天算是彻底过去了。

    刚刚抵达帮会就看见等候已久的县令卢大人在和烟直晴方好交谈着什么。眉心有痔,身穿福字长袍的消瘦老者起身相迎,全然没有了在公堂之上的官架子。

    “哟!卢大人大驾光临令泰安帮蓬荜生辉啦!”大漠孤烟直老远就看见他哈哈大笑快步跨入大堂,“我说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还不是黄泥镇一带的歪风,”卢有灯苦涩一笑,“这风吹得鄙人头晕脑胀,本官就只有上门求孤烟老大给点解药,还望孤烟老大不计前嫌帮助一二。”

    “哎~!”中年汉子拖长声音道:“大人何出此言?为民除害本就是吾辈之职,泰安帮上下帮众将倾尽全力铲除作乱的妖物鬼魅。”

    “唔?这么说你们已经知晓黄泥镇、跃溪镇的事情了?”卢大人吃惊道。

    “早在卢大人来之前我们已经被山上所请了,”安冉笑着说道:“叶掌门的意思和卢大人一样,需要泰安帮为百姓出一份力。”

    青年的话说得如同春风般轻柔,但在擅长审时度势的卢有灯听来却好似惊雷。因为都知道,能与山上之人有所瓜葛便不能小觑,当初的响马帮如此;今天的泰安帮亦是如此。

    “安然老大和孤烟老大如此大义令卢某钦佩万分,”这个一袭长袍的消瘦官员抱拳致理,“下官先代黄泥镇和跃溪镇的百姓谢过泰安帮的各位好汉们了。”

    “你将‘本官’一词换成了‘下官’难道不觉得不妥?”安冉想,“谢能当饭吃?任务呢?他妈的!你这NPC难道只提要求不发放任务的么?”

    “大人太客气了,”大漠孤烟直示意卢有灯坐下喝茶,“这原本就是泰安帮的分内之事。”

    “只是……只是……”安冉话未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刚刚端起茶杯的卢大人望向安冉问,“可是有什么难处么?安然老大但说无妨。”

    “这黄泥镇和跃溪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泰安帮帮众此去除鬼保民开销必定不小,可能还有不少兄弟会在这一途中丢了性命,虽说咱是冒险者可以复活,但却要掉不少修为和装备。大人啊!我们泰安帮还是太穷了,穷得连吃穿都买不起。”

    樊云天和大漠孤烟直差点同时笑出了声。

    “哼!你泰安帮有个土财主傍身,在这城中生意做了几条街会很穷?骗鬼呢!”县令卢有灯心中不悦暗想,“想乘机想向本官讨点好处吧?”

    “这个安然老大不用担心,”卢大人抿了口茶道:“此次你们去黄泥镇和跃溪镇的所有开销由官府来支付。本来下官还在想应该和泰安帮签署一个契约的,但有叶仙师行事在前,区区在下就不能破坏规矩了。”

    “不就是不能重复发放任务么?”安冉想,“还他妈规矩,这种规矩破坏得越多越好。”

    卢有灯说完了事后就告辞离开了,大漠孤烟直虽然没有再次接到任务,但安冉能从县令大人手中扣到点物资也算是聊胜于无了。玩家练级打装备由NPC买单,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呢?

    于是安冉带着愉快的心情下线,又带着愉快的心情和烟落视频聊天。

    不知是不是由于天气变暖女孩穿得越来越单薄,躺在床上能看到一片雪白的肌肤,她翘脸微红,呢喃着问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的睡衣是否好看,其实心里却想问他自己的身材是不是有足够的吸引力。女为悦己者容,这时的冷雪其实一点都不冷。

    安冉度过了一个热血沸腾的夜晚,有什么心心所念的事是手不能解决的呢?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

    第二天他先收拾了屋子和自己下午才进入游戏,并非是因为青年贪睡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普通的妖物鬼魅由于惧怕阳光多昼伏夜出,如果大白天的去黄泥镇鬼影都看不到一个。由于华夏系统又规定了玩家们上线的健康时间,故而安冉不能一天到晚都呆在游戏中,今夜注定要熬夜所以白天就应该多睡点。

    夕阳西下霞光布满天空,足足两百人从怀桃县城鱼贯而出,有统一黑色服装的泰安帮帮众,也有跟着企图分羹的普通玩家和NPC。

    他们先是随着望月湖的岸边前行,看过了碧波荡漾装满云彩的湖泊,也跨过了随风摇曳的芦苇荡,最终和御剑宗的年轻弟子汇合,这支有着卒役、帮众和山门弟子的队伍如同一群忙碌的蚂蚁向山里走去。

    如此规模的队伍,让路上的山贼和小怪们望风而逃,虽无事可做但大伙皆兴高采烈。樊云天甚至还为NPC们讲起了望月湖中有条非常巨大的白蛟,他虽然说得绘声绘色,但大多数NPC和玩家们是不信的。

    “哦!蛟龙啊?”他们说,“你们在船上的时候怎么没被它给吃了呢?”

    “这湖里哪里来的白蛟?”又有人怀疑,“就算有,早就给湖神老爷给收拾掉了。”

    而安冉只是边走边听,没有为自己的仆从证明一二,于是神奇故事又变成了荤段子,樊云天居然可以当作众多女性朋友将俏皮话讲得风流而不下流,博得个满堂彩,这让安冉咋舌不已。

    “所幸雪儿因为要上课而不在游戏中,不然这姓樊的一定会在自己和她的身上找点乐子。”安冉想。

    人群中有马远和马志,一袭白衣的山上弟子和一袭黑衣的帮会中人根本不像是亲兄弟,在相互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后便各自走开不再说话。

    ******

    与此同时,在锦国都城建安的永安门外文武官员分两排而立,文官们衣冠楚楚将手叠放身前;武将们铮铮铠甲手执佩剑,他们对着城门内的那辆由六匹骏马拉动的龙辇翘首以盼,任由黑色铁骑从身边缓缓经过。

    在这支千人队伍中,有骑马当先和殿后的禁卫军八百余人,统一归担任侍卫马军司都虞侯的陈奎调度。走在军卒当中的剩余两百人,有妙龄宫女、随从太监和文臣修士,如此规模的队伍只为龙辇中的那人服务。

    龙辇终于出了城门,立于城门两侧的文武官员齐齐下跪口中直呼‘吾皇万岁’。

    镶有金玉的龙辇停了来,一只白皙的手将车帘掀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缓缓的扫视了地上一眼。“都平身吧!”他用浑厚的嗓音说道。

    “谢皇上!”文武官员齐声回到,然后才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

    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的皇帝,有一对浓黑的剑眉和一双狭长的眼眸。他鼻梁挺拔、白皙脸庞颇有胡须,多年的龙椅高坐让其有股不怒自威的气息。锦辉帝李启尚出了龙辇伸了个懒腰,身边早有老太监在地上摆放马凳以供皇帝踏足。

    “嘉德你过来,”皇帝伸出一只手示意道。

    “是父皇!”与他长相有点相近,已是弱冠之龄的太子躬身向前,伸出手将自己的父皇扶下了马车。

    “朕允许你相送十里”李启尚和蔼的说后马上语气变重,“但你回宫之后不能懈怠半分。”

    “儿臣一定谨尊父皇旨意处理好国事,还望盼父皇南巡后早日回宫。”太子李嘉德满脸的不舍之情。

    皇帝龙行虎步的开始往前走,他走到了丞相田玉春身前用手拍了拍这个百官之首、躬着身子的花甲老人。

    “田爱卿陪朕走一段吧!”皇帝说。

    “谢皇上!”老人灰暗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泪水。

    “其余臣工就请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得相送。”

    “是皇上!臣等恭祝皇上南巡顺利早日回宫!”文武官员们又齐声回答。

    他没有上龙辇只是负手往前,左边跟着太子右边是丞相,所有的人皆低头而行不敢说话,留下的就只有一阵阵脚步声。如此走出两三里路,皇帝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再次开口。

    “江山如此多娇,怎可让别国蛮夷侵犯。”李启尚甩了甩了胳膊,“嘉德,身为太子坐朝监国是一件必须要学会的事情,除了勤勉二字还要多听、多想、多做,凡事要向臣工们多学习。朕不在,这朝堂之上就是你为君他们为臣,会分君臣之礼,但下了朝堂他们个个都是你的老师和叔辈,要做到虚心求教切不可以皇子自居。”

    “儿臣谨记!儿臣一刻也不敢忘记父皇教诲。”

    “玉春啊!从先帝爷到朕你在朝为官多少年了?”

    “回禀陛下,老臣今年六十有五了,四十年的朝堂生涯转瞬即逝,老臣也由当初的青年变成了垂暮老朽了。”丞相田玉春叹道。

    “爱卿此话差矣!你怎么会老?”皇帝打趣道:“记得朕还小的时候就听过你的教诲,如今又要把嘉德交付于你。爱卿为我大锦劳神费心几十年,这副担子可是压苦了你了。”

    “皇上!”这个身材瘦小微微驼背的老人一下子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臣惶恐!怎么受得起咯!身为人臣就理当为国为民,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这样才不会愧对君主和黎民,这本就是老臣的分内之事,皇上如此抬爱老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你个老酸儒哭哭啼啼也不怕被同僚笑话,”?皇帝伸手扶起了颤巍巍的宰相道:“这里又非朝堂你老是跪拜干什么?快起来!不像话、不像话!”

    田玉春则是像孩子一样的抹了把眼泪。“老臣在陛下面前跪、在陛下面前哭有什么丢人的?陛下请放心,这段时间臣会和同僚全心辅助太子殿下处理国事。“

    他们交谈着又走了一段路程,来到了一个名字叫‘十里亭’的地方皇帝再次停步,不过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的中年人没有要进亭子里休息的意思。

    “就送到这里吧!”皇帝望着西天的余晖道:“市井江湖中早有名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远方那些连绵不绝的群山在逐渐变得墨黑,看到此景想到自己终归时日不多锦辉帝有点伤感、但没有表露出来。

    “都先退下!朕与太子有话要说。”皇帝背对众人摆了摆手。

    由于出了朝堂皇帝要求随行之人不必再行跪拜之礼,众人便躬身领命退出去很远,留给这对看似人间最尊贵的父子留下独处的空间。

    没有了别人在场——至少眼睛看不到——皇帝也就不再顾及自己的龙袍会不会粘了泥土,随意的在亭子外找了个地方坐下,并示意太子坐在自己的身边。

    “德儿啊!如今贵为储君,马上要坐上皇位听政监国滋味如何?是不是真有市井百姓传言的那样,皇帝老儿坐在金銮宝座上面俯瞰众生的感觉?”李启尚问。

    太子李嘉德不知自己的父皇为何要将亭子里的石凳凉一边,而是这样随意的就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父皇问此话的目的,于是显得有点战战兢兢。

    “你不必害怕如实回答就好。”皇帝安慰道。

    “德儿不知,德儿没坐过皇位,只是现在心里觉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个才弱冠之龄的年轻太子其实心性早已超过了普通的同龄人,也许这话说出来皇帝会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过懦弱,但他有个感觉,有时候在这个男人面前说示弱的话会比说逞强的话好得多。

    “为何如此?”皇帝问。

    “怕犯错,”李嘉德毫不掩饰道:“怕被群臣盯得不自在,生怕那些奏章因为自己的一次大意就变成了一场灾难。”

    “这就对了,”皇帝反而轻轻一笑,“人家常说皇帝龙椅是由黄金打造而成,他们说对了明面上的一半,还有背面的一半是这张椅子上还插着冷冰冰的刀,坐在龙椅上的人其实并不舒服,稍微不注意坐姿就会被刀子刮伤屁股。那么既然这张椅子坐着不舒服我们为何还要去坐一坐,别人还要抢一抢呢?”

    皇帝望向自己的儿子。李嘉德想了好长一会儿,李启尚也不急等着儿子开口。

    “皇位毕竟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要知道世间争夺权利之人是极多的,一座龙椅空着就有人会抢,有人抢自然就会流血死人,为了不让天下死那么多人总得有个人要坐上一坐的。”

    皇帝对于自己儿子的回答还算满意,虽然他知道自己儿子这话其实未必是真,但皇帝不是君子贤人,一定要有别人看不透的心思。

    “大锦王朝从太祖到朕已经有两百余年,按照市井百姓的话来说,你的太爷爷驱蛮夷、统一三国建立我大锦就用了一百二十年,再后来经过你的爷爷、到为父,在我们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敢懈怠的治理下才有如今的大锦,而敌人忘我之心不死,边境上总会出现他们的獠牙。十五年前为父亲自带兵驱赶南方蛮夷的时候你只有五岁,你的哥哥也才刚刚离开宫廷去了军营,如今为父又要南下巡查边境战况和民生了。多年以来其实父皇是亏欠你们母后和你兄弟二人的,给你们太多的严厉少了好几分慈爱,都言皇家无血肉之情真的是这样吗?恐怕多半是一种无奈吧!”

    这个一心为国的九五之尊轻轻的叹了口气又道:“德儿啊!你一定要记住,咱们李氏坐江山,奉行的是民贵君轻一言,有先贤曾经说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心中有百姓方能行大道,心中有民坐在龙椅上才不会瑟瑟发抖。至于朝堂之上的权利之争,驭臣之道、掣肘制衡之术,作为帝王当然要学,但这需要时间积累,朕没指望你将来能当个像太祖那样的千古一帝,但能像父王这般兢兢业业就行。”

    “在儿臣心中父王和太祖都是历代王朝都比不上的圣贤君主,儿臣和皇兄还要在父皇身边学习好多年的。”

    “屁话!”李启尚笑着骂了一句粗口,“朝臣们歌功颂德的话你也信?他们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你就真能活那么久了?像你太爷爷那般不得了的人皇不一样都要去天上报道么?所谓江山千秋万载不是喊一句口号,国家昌盛是需要咱们这些做帝王和做臣子的苦心经营,真要听那些马屁话就完了。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刚才田丞相的一句‘这样才不会愧对君主和黎民’其实他心里的话那个黎民是在君主的前面的,至于他为何要将君主放在前面呢?这是为了讨帝王的欢心而已,这是臣子的立身之语。但我们就算听见了他们的心声也不要随意的拆穿,你只需要知道他是忠是奸、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然后再想办法对弈就行了。”

    “是!儿臣记住了。”

    “行了,你回去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处理朝廷各部大事可先问问各部官员,然后再问问丞相田玉春,不用过分担心,朝廷大事朕是早已安排好了的。”

    太子李嘉德跪拜了父亲后便离开了凉亭。他有个锤子的担心,这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回太子府第一件事就要收拾那个不太讨喜的太子妃。

    夜幕降临,锦辉帝李启尚望着远处打着火把等待着自己的兵马士卒们愣愣出神,一道明晃晃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他的身边,这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他身上的八卦道袍在熠熠生辉。

    “刘真人觉得此子如何?”皇帝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老道习以为常,“可否当得起帝灵?”

    “哼!此子心有污垢,”老道嗤笑一声,“做个帝灵嘛……勉勉强强,你还是先活好自个儿吧!”

    他对一国之君用你,而且没半点恭敬之意,锦辉帝居然也毫不生气。

    “哎!“李启尚叹了口气,”世人皆道皇帝好,哪知皇帝头上还有天,世人皆言龙食子,哪知皇家老祖善吃人。”

    “走吧!走吧!”老道催促道:“早去早回,说不定太祖一个高兴了就真让你圆了那个江湖梦。”

    一君一道缓缓的向远处的灯火处走去,可曾看见夜空中一颗流星正飞向大地。

    二月初二龙抬头,二月初三仙人坠。